章平觉得自己头发一把把掉,本来就没多浓密的寸头快掉成和尚了。他原本想给卢梦龙父母打电话,然而输入了号码后他还是犹豫了。接专家组来的那天他明显能感到卢家父母,尤其是那位贵妇人,卢梦龙的亲娘,是极为反对儿子来这个项目组的。别人削尖脑袋挤破头都进不来,她却不屑一顾。
一个只希望儿子平安喜乐不求出人头地的母亲,一个能给予儿子巨大财富所以能视一般人渴望的物质与欲望为粪土的母亲。
给这样的母亲打电话也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章平按住删除键,重新拨了林凤黯的电话。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林凤黯接电话时近晚上11点。当时他守在电脑前面,手里捧着一本《平衡态统计物理学》,等着回复慕尼黑发给丁初诚教授的邮件。对林凤黯来说这是他目前身上最重的担子,要是没伺候好丁老板,以后在物理学界混会挺难。
丁初诚教授刚满45岁,担任特聘教授半年。他18岁从F大少年班毕业后赴UCLA深造,之后留任UCLA,35岁成为UCLA的最年轻终身教授之一,CCG(全球智库)学术委员会专家,既是美国科学院院士又是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他手握欧洲物理奖、巴克莱奖、狄拉克奖、尤里基础物理学,富兰克林奖……几乎囊获了除诺奖之外的全部物理学奖。功成名就后,他回国受聘为教育部“长江学者讲座教授”,又出任母校F大高等学术研究院特聘教授,物理系客座教授。
F大前物理学系主任,现任副校长在迎新会上感慨他从教30余年培养众多杰出人才,星罗棋布于世界各地,但像丁初诚这样的却不多。校长说当年他是老牛舐犊、望子成龙,如今是期待龙子龙孙们慈乌反哺、知恩图报,为母校培养更多人才。
这样的风云人物自然有的是想跟着他的师生,林凤黯能获得他垂青得益于大一整整一个学年为贾西乾教授无偿做小工,暑假还自费赴东大联系项目合作(其实是去罗刹神渊捉妖了)。升到大二他就被贾教授介绍给丁初诚。原因也很简单,丁初诚问贾西乾要一个头脑聪明,话少做事快,英文流利,最好还会一点德语的学生来帮他写邮件。
林凤黯条条全中,光荣获选。
丁初诚曾与贾西乾一起合作过拓扑绝缘体实验,最终获得了具有拓扑绝缘性质的薄膜,这种材料同时具有显著的自旋霍尔效应(spin Hall effect)与良好的导电性。而他们现在正与德国团队合作,将理论付诸实现制造出这种薄膜。
章平的电话来得措手不及。比起得罪丁初诚,林凤黯当然更放不下卢梦龙。于是他当机立断让章平派直升机来接他。他2小时后到大场机场。这边挂掉电话,他立刻给丁初诚打电话请假。并且表示他在外期间也会办公。
丁初诚显然没有睡,但知道林凤黯要请假之后,他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Ra|ven……”丁初诚在外生活20多年,早就是外籍,习惯叫外文名字:“Prof. Jia 跟我说你绝不会无故请假,所以是你很重要的人生病了吗?不会是女朋友闹情绪你去哄她这样吧?”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道:“丁老板,我没有女朋友。”
丁初诚想了想说:“好吧,我先给你三天假期,连上周末就是5天,要是再处理不好,下周一可能我就要找新人来项目组了。”
林凤黯暗骂假洋鬼子比洋鬼子还抠门,他这都是一分钱不拿的免费劳动力,凭什么对他管头管脚的。要不是看在丁初诚这棵大树下,他可以开阔视线拓宽人脉,他才不做这种倒贴的活。当然他只是让一万匹草泥马在他的心田里奔腾而过,嘴上还感激老板通情达理。
林凤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社畜。
丁初诚在那头问他是回老家还是人在魔都,看样子是想摸摸底能不能随时抓到人来加班。
林凤黯答得从善如流:“我去东海的一个海军保密单位,大概位置是某个钻井平台附近吧……我哥在那里水下考古,生病了,通知我去照顾他几天。”
丁初诚:……
情况发展得有点超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丁老板没有想好怎么继续盘剥小工,匆匆挂了电话。
林凤黯请完假,把笔记本一收,从实验室的个人储物柜里拿了几条短裤、T恤衫、袜子、牛仔裤和棒球衫,塞进他那只和卢梦龙一样的黑色Christopher大号双肩包里。转身关掉办公室的灯,锁好门。网约车快开到校门口了,他下楼骑着他那辆宝贝自行车到校门口,把车托给熟悉的门卫小哥保管。
小哥艳羡他的自行车好久了,碳纤维车架、气压减震、无线电子变速、油压刹车。林凤黯把钥匙和头盔丢给他,“看好了,随便玩,5天后我回来。”
“好嘞!保证给你看好!”
林凤黯冲他挥挥手,转身钻进一辆停在校门口的网约车里。他满脑子都是卢梦龙又被梦魇住了。他只能给纪贯泽打电话。
响了很久,纪贯泽才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