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新房客来之前的生活,工作、采购,甚至翻出了一条母亲的旧裙子,打算改成适合的尺寸。
我们从来不锁大门,也不会为了任何人锁上大门。我坚持道。
有他在我就不弹。
我的心情不太好,因为叔叔的身体,因为家里的不速之客,因为收音机里盟军不利的处境,我出了门,点燃了一支烟,聊以慰藉,烟草的雾气升腾而起,经过肺部的一瞬间,将带有我的全部压力与思绪。
方法好用吗?老怀特斯建议我用冷水冲一冲脚。
我抬起头,马尔科·罗伊斯正站在窗前,不再是那身军装,而是普通的衬衫,人模狗样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稀觉得他是在对我微笑这恶心的德国浑球在对我笑,看我在门前吸烟对你来说很好笑吗?
不光德国有作曲家。
听起来可真像一位绅士。我嘲讽地想,重重地踩着缝纫机,为我的裙子码边,不和他有任何交流。
我用脚踩熄了只抽了一半的烟卷,回到了房子里。
(三)
很久没听你弹钢琴了。
回到家,老怀特斯正端着今天的报纸两名德国军官被爱国青年打
真的好疼。
我赤着小腿和脚,往上面浇着冷水,试图让自己舒服些,厨房外的窗口有动静,我循声望去,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在外面我连忙放下了裙子,跑回客厅。
没有人会担心你,事实上,我今早也只准备了两个人的早餐。
他停下了。
我烦躁地放下了手中的书。
该死的他停下了。
你想听什么,巴赫、莫扎特、还是贝多芬?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德国人。
我非常尊重那些热爱自己祖国的人。
又难受了?
军官的座驾停在门口,我想把烟扔进他的油箱,想了想又忍住了,除了激怒这些德国浑球,我谁都伤害不了。
我一个人坐在路边,脚实在太疼了,从前有自行车代步时还好,现在简直像从我脚上割肉。
好吧,随你便,孩子。叔叔摘下眼镜,他的起身越来越不容易了。
我决不会让德国人享受我的琴声。
晚上好,但愿你们白天过得愉快。罗伊斯上尉走了进来,依然没有人回应他,他接着说下去,好像要变天了,海浪很大,我通常十点钟回来,恐怕会打扰你们,我可以走厨房的小门,你们可以锁上大门。
晚上好。他温和地说,今天的天气很冷,在德国也一样。
祝你们晚安。我听见他立正致礼的声音,军靴底部砸在木板上,我的眉头跳了一下。
小姐,能请你上我的车吗?
我的情绪更坏了。
又是立正的声音,他的军靴踏在木板上。
你知道,战争的创伤永远治不好,能怎么办呢,痛苦也是一种敌人,但还是得活下去。他拄起了拐杖,拒绝了我的搀扶,一个人往卧室走去。
一片沉默,只有他一个人在说,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的手头总要做点别的事,来表现我没有在听,老怀特斯也是一样,我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德国人的抵触。
什么?
他将军帽拎在手里,又把手背在身后,仿佛这样能让我们好受一些。
脚还是很疼。我赌气地说,反正以后得习惯走路了。德国人到来后,收入仅仅能维持生活,我们负担不起一辆新自行车。
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当他的车走远后,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我无视了他的话,脱下围裙,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用力撞了他一下,这是警告,不要再说那些无聊的话,也不要表现出虚假的礼貌,我要他知道,在这座房子里,没人在乎德国人是怎么想的。
罗伊斯的车从我面前经过。
他的车一直跟着我,我感觉到他在看着我,哪怕我根本不会多分给他一个眼神,当他意识到我宁可强撑着也不会认输的时候,终于命令司机驶离了我。
德国军官下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们问好,他仿佛并不在意没人愿意理睬他这一事实,自顾自说着话,我昨夜睡的不错,但愿你们也一样好,镇长告诉我,我可能会住进一座城堡但你们的房子比城堡好多了,至于吃饭的事情,不用你们担心,我自己会在营房食堂用餐。
锁上大门,省得见到他。
比遇见德国人更糟的是,我的自行车丢了,我只得走路回家,脚上起了很多血泡。
我当作没听见,拎起我的篮子大步向前走,好疼,钻心的疼,但我不能让德国人在我面前占上风,他的礼貌、他的车,包括他的人,不过是侵略者的糖衣炮弹,只有软弱的人才会上当。
这下方便多了。老怀特斯说。
第二天早上我在排队采购的时候又看到了他,只是这回他穿着军装,我认得他的车,所以多看了一眼,他对我点了点头,我默默回身,不加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