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倦鸟归巢,夕阳西沉,小镇子慢慢褪去白日里的浮华热闹,小商贩们开始收摊回家。卖菜的大婶接过卖油郎递过来沉甸甸的油壶。
“再给您匀上一勺,虽然是桶底的油,请别嫌弃。”卖油郎白净净的面皮上,一双桃花大眼弯成月牙状,拿勺又往壶里面倒上刮出来的油。
那卖菜的大婶直笑,“不嫌弃,不嫌弃。”她慈爱地看着卖油郎,“秦钟,今天夜里去大娘那里吃口饭吧。”
“不了,马上我就得去隔壁镇子一趟。油卖完了,要进货。”
“又不差一日两日的,何必废了那个腿脚,何况镇上不是还有一家铺子吗?”大婶一努嘴,分外不屑地一哼,“虽说是黑了心肝的jian商。”
那是镇里另一家卖油的铺子,秦钟还曾是那铺子的少掌柜。说起来,秦钟这人也命苦,他是逃难至此,被人牙子卖给这朱家铺子的朱老头做养子。养儿防老,奈何秦钟虽有着绝佳的皮相,为人却憨直老实,不是做商人的料。怎么说也是十贯钱买来的儿子,要养在床前的,不会,那就慢慢教。
可惜朱老头新招了一个伙计,那人是个尖嘴猴腮的面相,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但是他有一张巧嘴,嘴花花得能把人哄骗住,又会来事,朱老头慢慢被他给收了心,与他心中认为蠢笨的秦钟疏远了,后来更是因为那伙计的嫁祸,把秦钟给赶出去了。
自此,那朱家铺子的油是水涨船高,要不是因为就这个铺子的油存货足,种类多,而且只此一家,不然谁还去那里花这个冤枉钱。
同时,多了一个挑着油担子穿街走巷卖油的卖油郎。那油实在,不掺水,价格实惠,比起朱家铺子的油要便宜不少,但是货不多,就两桶,抢不走朱家铺子太多的生意。那个几乎已经是掌柜的伙计才放过秦钟,由他这么个小人物这样活着。
秦钟已经收拾好担子,准备挑担子去隔壁镇子,大婶拉住他。
“秦钟啊,大娘给你留一口吃的,回来之后就去大娘那里吃馒头,大娘给你现炒几个菜。”
秦钟又是笑笑,接受大娘的好意,启程去隔壁镇子了。他人刚走没影,大婶想起来,这几日修路,那条必经之路肯定是泥泞不堪,走不得人,要不得得去走老路。
那条老路可邪乎了,早年不知道折了多少人在那里,都是些年轻人,长相不俗,也不知是被什么妖怪掳了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听说就前一段时间,镇上富户的小公子去了那片荒地,也不见了,富户着急,派人去找,找到一棵大柳树。因为附近的植物都死绝,有一棵这么茂盛到诡异的柳树在,所有人都是心头乱跳,暗叫不好,结果在树底下果然发现了小公子随身带着的玉佩。
吃人柳的传闻由此开始在镇里流传,与之前吃心的画皮鬼一起,成了县志里两大志怪杂谈,被人一边害怕一边在茶余饭后闲谈。秦钟听不到这些个闲话,这孩子每天都忙着挑桶子卖油,晚上不是去邻镇就是早早熄灯休息。
大婶这回想叫他,哪有他脚程快,追都追不上。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秦钟走上了那条老路。
秦钟也是听别人说有这么一条捷径,是二十年前的旧路,那路荒僻,沿路除了杂草没有其他的植物,连路都只能隐隐约约显出一个轮廓,秦钟想都没想就踩了进去,这孩子就是这般实诚,只为了早一点到邻镇进油。
走了没几步,这路已经没有一个路的轮廓。蔓延开的黄土面上毫无苍绿点缀,所有的植物都是衰败的暗黄色,仿佛生气被什么东西掠夺过去,所以就剩下这一副惨状。
秦钟竟然没有丝毫的警惕心,他遥遥看着不远处迎风摇摆的柳枝。
走了这么久,他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因此他靠近了唯一可以遮蔽停靠的大团绿雾。
那是一株极为丰茂的柳树,千万垂下的柳枝,密密的,细细的,远看好似一片飘飘渺渺的绿烟、微微游动的翠云,置身其中,抬头望,枝梢间笼着一层烟沙雾幔,是一片不可多得的美景。
秦钟没多眼去瞧,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粽叶包的东西,里面是几个小饭团,用滴了几滴香油的糙米裹着小鱼干做的。秦钟一口一个,快速地解决迟来的晚饭,想着过会爬上这株大柳树,登高望远,去寻找真正的路。
春柳的柔条像多情的手,依仗着风,轻缓地拂过秦钟的脸庞,一次又一次,秦钟觉得那不是柔软的叶蕾所有的轻柔触感,像有一只真正的手混在这些柳枝里,抚摸着他的脸。
秦钟抬头,看到了隐在绿烟里的人。
那人侧卧在枝干上,衣裳半褪,未着鞋袜,从衣袍下伸出一只裸露的脚,轻轻摇荡着。那脚踝不细,有着强劲有力的线条,脚背微弓,小腿绷起,动作间,从系不紧的腰带下偶有春色乍现,数不清的风流。那脸庞也不女气,浓黑的眉毛下是刀劈斧砍的深刻五官,虎目微微含春,便有一种不相宜的媚态。
他对着秦钟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