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出生于1912年4月19日,恰好时间的指针落在谷雨那一格。他爹谷天德说,那就叫谷雨吧,谷雨挺好,雨生百谷,咱家的家业传到他手上肯定越做越大。谷家是永蓝村的大地主,但家业却是在谷天德这一代才昌盛起来的。永蓝村的人们忘记了谷天德是何时发财的,是怎样发财的,只是在忽然有一天反应过来,发现老谷家那个矮小委琐的谷天德成了他们的东家。富裕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谷天德的发妻春香就溺死在了永蓝村那条蓝江里。蓝江横穿永蓝村,十来米的宽度,不算大河,水流却一年四季都湍急,常有渡河人夜里不小心丧命于此,长久下来,竟也成了村里的一二等凶险之地。
谷天德的女儿谷清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那是夏天的一个午后,永蓝县比往年更热。谷清跪在她娘的洗衣盆边大声的嚎哭着,雪白细腻的肌肤被汗水和泪水布满。村里人后来常说,“哭得真是惨哟,心肝脾肺都要哭出来似的。她那个爹,大地主谷天德,就站在一旁这么看着,也不劝劝他闺女,活该最后是那个下场。”并不是永蓝村的妇女们夸张,谷天德是被他们家的长工陈栋通知的,等他到那儿的时候,村里聚集的人群早已经把谷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谷天德拨开人群进去时,空气里忽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芳香,仿若麦子割穗后踏实而又温厚的食物气味。谷天德站在谷清身后,长久地凝视着蓝江。午后刺目的阳光洒在蓝江翻腾不息的水面上,谷天德觉得自己真的看见那里面盛满蓝色的浑浊ye体,而他老婆春香就飘在那水面上,被深深地蓝运往不知名的去处。谷天德双腿有些发颤,他急急转过眼看向河道两岸上那些土地,都是谷天德的土地,新生的麦子发着青色的光,谷天德在这种光里找到了安慰。他如枯木一般苍劲的大掌揪起跪在地上嚎啕不止的谷清,说,“人都没了,哭丧给谁看,都是命,你娘的命在这儿就到头了。”谷清人中上还留有没来得及擦净的清涕,她看着谷天德,那双美丽眼睛里的青眼布满血丝,仿佛染了血的剑。她说,“我告诉你什么是命,谷家在你手上建起来的一切也要在你手上完,这也是命,是谷家的命。”
春香死后不过一年,谷天德从城里牵回来一个叫陈芳芳的漂亮女人。永蓝村的妇女们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说陈芳芳是城里的名ji,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货,谷天德这下成了个大王八。但无论这些女人在背后怎样地唾骂陈芳芳,她们依旧掩盖不了自己的嫉妒。她们男人的魂早被陈芳芳丰满的胸脯,裸露在外的滑腻雪白的膀子给勾走了。
谷清和陈芳芳的战争还未进入谷家的大门就已经打响,陈芳芳坐在谷天德拉的车后头,刚准备下车谷家的大门里就丢出来一双脏污的鞋。陈芳芳盯着那鞋上面的秽物看了两眼,又抬起头去看谷天德,冷笑说,“你家里头有个厉害角色啊,骂我破鞋呢。”
谷天德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冲地上啐了口唾沫,说,“小孩子,不懂事儿。”
如果民族的历史真如巴尔扎克所说是一部小说的话,那么你在阅读时,也许会觉得其中有几页同谷家后来所发生的事情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