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禽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那次他未曾同她出游的上元夜。
她便遇到了另外一个男子阿史那颇黎,胡人,北地鹘王之子,更是后来以借兵一事要挟,将她从建康带走的,她的夫君。
那个被她记在心里,自南带到北,又自北带回南的男子。
听司马长凌提起借兵一事时,他还恍惚一下。
北地鹘王也是当世英豪,虽然大了阿莞八岁,却也堪堪能与她相配。
早非昔年闲散王爷的司马长凌在军中与他对弈时看似随意提起。
募集流民充作军士,待训练三个月后,或可解此燃眉之急。
他落子稳当,心中却空空如也。
伯禽,你知晓战机延误不得,三个月后······咱们那些人够不够撑到那个时候都未可知。成败在此一举。若是破了勤王道的局,那些见风倒的世家便都会投奔过来。你说过,平治乱世乃是你毕生所愿。如今就差一点了。
司马长凌挑眉看他道:有了鹘王的铁骑,收拾这边的乱摊子易如反掌。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答应。若是你对阿莞有意,为何早不说?
他记得自己低声回道:可若是殿下她不愿意······
他希望她不愿意。
阿莞愿不愿意并不重要。她很懂事,只要我这个做兄长的跟她说清楚利害关系,她不会不帮我。
司马长凌神色极为欢欣。
只需将自己照拂长大的一个妹妹送去嫁人嫁的还是个年纪相貌不会太差的男子,便有平定九王之乱的机会,任谁看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当初该说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呢?
是因为自己出身寒微,而她是建安城中出身高贵的公主殿下吗?
是因为初见之时他站在道旁污泥中,而她倚在风雨楼檐下闲闲看雨吗?
还是因为就算他谈吐举止半点不差那些世家子弟,可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多了几分局促?
李伯禽也不知道。
他们之间最亲近的时候,是他初到王府做幕僚时。
尚且还天真跳脱的少女每日傍晚都会在他出府的时候,侯在秋千旁同他说话。
司马长凌也有意撮合他们,常常打发她来送些书卷点心。
青衫少女倚在秋千上问他明日几时来,要不要陪她一起去山上看花时,其实他是心动了的。
难以言明的感觉,呼吸滞住,背后生了一层汗,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伯禽厌恶自己那时的反应。
后来更是厌恶自己一见到她,便什么事也做不了,只想去瞧她的心思。
他不该这样的。
耽于女色误了正事,不是他这样的人该做的。
所以是真的厌恶她吗?
也不是,他只是厌恶在她跟前的自己。
他曾在书上读到一句:昔有赵人得宝珠,爱而不能忍,故毁之。
初读到时李伯禽还笑那赵人愚蠢。
区区宝珠,世间俗物罢了,怎么会喜欢到自己都不能忍受的地步,非要毁了才安心?
可后来想想,他不过也是个蠢钝不堪的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