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池浩东支撑着爬了起来,拼命让自己不掉下去。他一边走一边往前摸,努力靠自己的双手不撞到障碍物,不跌倒。
看不见我一样也可以。他在心里这样哄骗自己。
一连走了好几步,前面都是空荡荡的。一种巨大的不安感笼罩了他。他猛然惊醒了。
头像炸裂一般痛,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管在太阳xue跳动的突突声。汗水顺着脸颊划过的地方痒痒的,流进嘴里,咸咸的。
睁开眼睛,四周依旧是一片黑暗,手腕上缠着两三圈纱布,空气中传来刺鼻的霉味。
纱布下,密密麻麻都是浅浅的划痕,新的,他趁着他哥出差划的。
他想死,但是怕疼。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躺在棺材里的人,拼命挥舞着双手,试图推开身前的棺木,弄得全身都是擦伤,头破血流,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块木板。
他在梦里奋力嘶吼着呼救,用尽全身的力气,直到喉咙干裂流血,四周也没有一个人能帮他把棺材门打开。
他只能依稀隔着棺板,隔着无尽的黑暗,听听着外边嘈杂的救护车和叫喊声,感受自己的灵魂慢慢流逝。
没有意外的话,他将一生与黑暗为伴,池浩东躺在床上这样想着。
这是他醒来发现自己失明的第六十天。
那场震惊整个社会的高速公路连环追尾事故,当时在社会新闻版块紧紧占据头版头条三天,而他就是亲历者。在这两个月里,他像受虐般,把这些新闻找出来,翻来覆去的听。
每晚都会做噩梦,在梦中惊醒,梦到的都是事故发生的两个月前。
那天是清明节,他跟着老板出差,开车从隔壁市回家。再过三四个小时就放假了,就能和悦悦一起吃晚饭,他一边开车一边开心的想着。
悦悦是他从大学开始交往的女朋友。
偏偏不巧,深夜里下起了大雨。高速公路上大雾弥漫,可见度极其低,开进城市交接处的高速公路,像是不小心误闯进了鬼原。四周雾蒙蒙的,淅淅沥沥下着雨,伸手可以感受到空气的shi润。
当时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在高速上开着开着,道路前方的远处模模糊糊似是停了一辆车,没有开警示灯,也任何警示措施。吓了他出一身冷汗。
换挡,握紧方向盘控制方向,紧踩刹车,车轮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身体也朝一边猛烈的倾倒,车还没停下来,头却一阵晕眩,他强忍着不适的扶着方向盘,晃晃悠悠还没停稳,后方的车就这样撞上来了——
就是在这样一坐鬼山里,深夜里三十几辆车,五十几个人,就这样粉碎在一起。和他一起的老板死了。
而他,虽然在抢救之下苟活了下来,身体受了点轻伤,但是也因为撞到了后脑,视神经挫伤,彻底失明了。
如果能够接受这个事实的话,其实也还好,至少比起这场车祸中丧失生命的其他人来说,他算是幸运的。
但是他不能接受。
醒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就在那一秒结束了。
从那天开始,他的未来以光速开始坍塌崩坏。
工作不能接着做了,朋友和他渐行渐远,他觉得自己一瞬间在这个世界上变得无比孤独。唯一的亲人——他的哥哥池泽远,虽然会照顾他,但是每天很忙,忙到几乎每天看不到人影。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就是一具行尸走rou,一个孤魂野鬼。
昨天他跟悦悦说分手了。心地善良又单纯的女孩子,跟他在一起,不值。
他给不了别人未来,所以不如趁早说拜拜。悦悦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他记不太清了。他想帮她把泪珠用手掌蹭掉,但是看不见,只好作罢。
他打算就在今天这个大晴天死去——天气预报告诉他最近几天都是大晴天。自己活着只会痛苦,并且给别人带来痛苦。死在晴天,也算圆满。
浴缸被放满水,水溢出来流到了地板上发出哗哗声,他扶着浴缸边缘渐渐沉了下去。听觉渐渐迟钝,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点一点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