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宽笑眯眯地说:“楚楚是我的!”
那年美院组织大一学生去山里写生。山上条件有限,学生们洗不了热水澡,吃的是没泡开的泡面。她伊宽大小姐头一个受不了,举着手机四处找信号,终于发出一张照片卖惨:她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大通铺上裹着被子干吃泡面,配字:这几个人想进村偷鸡。说实话,谢伊宽也没料到林西尧看了照片会直接赶来。吉普车在山路上颠簸了4个多小时,当他们收到消息下山,入眼的车简直是镀了一层泥。伊宽永远不会忘记,林西尧第一次朝她微微张开了双手,她面颊嫣红如枫叶,在同伴的起哄中向他跑去,裙裾飘扬在满山秋色里。
吉普车载着三女二男出发。谢伊宽向林西尧一一介绍:朱婧、周斯雨,最后是永远温柔待人的沈至。
他们在枫叶尽头的一个小村子落脚。整个村子一眼可以看到头,矮矮的民居沿着一条河比栉而建。村里只有一家小客栈,价格便宜得惊人。朱婧一进房间就惊呼:“这是鬼片片场吧”。夕照半分幽明两界:光里飞着微尘,暗处一张老式的雕花床占了房间大半面积,但好歹公用的卫生间有热水用。老板热情地杀鸡斩鸭,又取出一坛封着老泥的酒请客。酒足饭饱,他们一人拎一把从小客栈各个角落搜刮来的竹躺椅,在天井里一字排开。朱婧和周斯雨说着校园八卦,一边偷眼看两个男的,窃窃私语。伊宽喝了酒后好像只懂得傻笑,扭头去看身边的林西尧,他一脸入定的表情,仰着头,也许在看星星,也许什么都没有,很明显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月光下,他是一廓静默的谜。伊宽有点慌,怕林西尧一个不高兴就走人,鼓动看起来已经在打盹的沈至说个鬼故事,周斯雨也拍手叫好。沈至想到一个棺材店老板的故事,正说到老板半夜请客,老主顾们一个个从棺材里爬出来赴宴,一具骷髅架子站出来揭发老板当初卖他的棺材是用杨木假充桃木,气得朝老板扑打过来时。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小女孩赤着脚冲进院子,大眼睛把他们一伙人梭巡了遍--这时间也足够吓到呆滞的几个人看清楚她清秀如皎月的脸上一左一右的巴掌印和胳膊上错落的乌青--然后猛地扎进伊宽的怀里。
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小女孩正好跟他们彼时同龄,此刻听了谢伊宽的话,走过去轻轻伏在她的膝上。伊宽低头轻抚她的长发,两人相视而笑。周斯雨在杨楚脸上捏了一把,“小白兔,又撒娇。”朱婧也笑,笑得意味深长:“小白兔长大了,伊宽给她新衣服穿她就是不要,多有性格,那可是香家的!”
水榭里温馨和乐的氛围很契合今天的场合:欣然慈善基金五周年雅集。周斯雨走到窗边,一声嗤笑,“她倒是有心情来。”
众人簇拥着一位身着蓝色丝绒长裙的女士--前些天在网络上与老公的小三大战三百回的城中某贵妇--朝院子中央的主席台走去。而她手挽着的男伴:那位迷途知返的男士,显然是她最好的饰品。今晚后,这桩桃色事件谁是胜者也就水落石出了。
“伊宽真是个好帮手,把这两位也请来,今年的话题度有了。”沈至对走在他前面的林西尧说。
“是不错。”林西尧看向长廊里用彩绳串起来的等待受助学童的卡片,上面写着姓名、性别、年龄、学期成绩,“至少今年没贴小孩照片,值得夸一句人性化”。
一时间,众人如有召唤,纷纷朝院子中间齐聚。林西尧和沈至驻足,听完欣然慈善基金主席林氏张欣和副主席谢伊宽的简短发言,在司仪宣布晚宴开始后,两人继续信步而行。
“听说今年取消了阿姨们的旗袍走秀。”沈至随手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过两杯香槟,把其中一杯递给林西尧。
“深感遗憾,”林西尧接过酒,轻抿一口。感应到一注炙热的视线,于是他往人群中看去,那位桃色纠纷的女主角正朝他嫣然一笑,他对她举杯致意。那袭蓝裙披上月光后,闪耀着深海一般的神秘光泽,林西尧背过身不再看,“不过,虽然我的那位先祖因为抗清而亡,那些阿姨穿旗袍在这座他建的园子里走来走去后,倒也没听说他给她们中的谁托过梦。”
他们绕过假山,途中碰见林西尧的母亲,也就是今晚的女主人,只见她在一张石桌边支颐扭颈,一位摄影师蹲在前方对着她连按快门。游目四顾,园子的造景处处可见名媛贵妇行立坐卧于其中,快门声响个不停。两人穿过人群,越过一座月亮门,走到临湖而建的平台上,决定在这里躲一阵。
沈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还记得吗?林叔叔还没生病那时候,我们在这里玩,前面的人在听女伶唱《白蛇传》,你非要下湖抓白蛇。”
林西尧沉默了一会儿,“说得我们很熟似的。”湖上熏风扑面,耳边先还隐约传来人声,顷刻被虫鸣和风声淹没。沈至不再挑起话题。
原路返回,意外发现气氛已被推至高chao。女人们在园子里拍的照片已被极速洗印出来,以跟展示救助学童的卡片如出一辙的方式挂在彩绳上,正在逐一进行拍卖。
“多么反刻奇。”沈至鼓掌,“这是谁的主意?”
谢伊宽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