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克让一进来就感知出这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嗯。”他随口回应元贞,“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还有柯光逢。”
“有事吗?”她有点奇怪,又发觉自己语气容易被误会,连忙补道:“可以啊,当然没问题。”其实相处下来,这两人给她的感觉都还不错。
“怎么,姑娘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冉克让压低身子靠近她,手抚上半披着的如云乌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两人近得鼻息都交缠在一起,他的动作几乎像是要吻她。风都静了,早秋的暖阳熨帖地在庭院中洒满日光,美人瓷白的脸庞上细微的绒毛都可以看见,鸦黑的睫毛忽地一扇,再抬起来是水光潋滟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头眼尾还带着一点微红。
元贞半仰着头看他,她突然发现冉克让的眼型其实是偏女性化的,若是把浓黑的剑眉剃净,画上细细的柳叶眉,光看眉眼便是可以以假乱真的绝代佳人了。
她没多想,只当自己表述不清,正要解释,院门口的禁制被解开了,笪季推门走进来。
笪季手中还提着一袋东西,一进门便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将元贞抵在窗户外檐边。
被华服男子亲密地半怀抱着,她只是有些惊讶地侧头看着他,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妥。笪季脑中一嗡,脸色登时沉下来。
冉克让似乎才察觉到有人进来,转过身,眼角眉梢都是挑衅地偏头看向笪季,手上恋恋不舍地将把玩着的发丝放下,也不移位,似乎稳坐钓鱼台地静观其变。
“抱歉,我需要去处理点私事。”元贞发觉笪季有些生气得厉害,带着歉意对身边人道。
“无妨。”冉克让颔首。
笪季看着这个人说不出的厌恶,他举手投足间净是长期养尊处优带出来的从容不迫,和他本人极其鲜明的上位者的傲慢与自信。这些都是他这个后天调教出的伪贵公子所不具备的。
他一直看不上这种用金钱堆出来的人,他们没有他狠辣,也没有他敢拼敢赌。而因为阿贞的缘故,他对这人又加上一层嫉恨,嫉妒他出身带来的求偶方面的优势,愤恨他抢走阿贞的无耻与肆无忌惮。
元贞示意他进屋说话,笪季跟着她走进去。
“他是谁?”笪季此时头脑中遍是燎原的火,理智被烧得一丁点不剩,一关上门就逼问她道。
元贞也瞬间就怒了:“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他被反问得怒意更盛:“我是你什么人?好啊原来你是个男的就可以上。”
元贞顿了一下,瞬间冷静下来,她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认知上存在着一个巨大鸿沟。
笪季把“他”当成世间仅有的悖逆人lun正统的知己,茕茕孑立孤独之人的伯牙子期,踽踽独行之人在黑夜中的同行人引路人,而她恶劣地利用这种心思玩弄他,把他当成一个人形的情趣玩具消遣。
想通后,元贞遂抱歉解释道:“不好意思,先前是我不对。我其实不是断袖,我是女人。”她缓了缓表情,又真诚地直视着没反应过来的笪季,“真的对不住——关于骗你这件事。”
他一口气噎在嗓子眼,提不上来也下不去,他一边气她玩弄感情,一边气自己一直以来的选择。气顺一点后,他又开始不住地吃味,难道她是随便捡到一个男人都可以带回去吗?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想到此处,笪季心中霎时一寒,如同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是了,她对我确实从来都是没有真心的。
那如今之计呢,若要他放手是不可能的,但他难道要重新追求阿贞吗?他该怎么说,我是断袖,虽然断到遇见一个漂亮男人就愿意被他睡,但和你在一起就不再喜欢男人了?她会信吗?
之前暗地里占的便宜如今都成了吞下去的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要他直言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易容丹对他一直没效,实在是做不到。他根本不敢赌自己在这个薄情的女人心中究竟占了几分,同时他又没有立场指责她的负心,毕竟从一开始两人便是你情我愿的性伴关系。
这就是情爱,让人患得患失又卑微怯懦。但正是因为爱,他从一个只对活命有本能渴求的,世俗意义上的疯子,逐渐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因为他开始有所求,他希望自己发出的爱意可以得到元贞的反馈。就像深山庙宇中修行的小孩子,喜欢逗弄溪涧中的鱼虾,因为他能从对鱼的捉弄中得到生命力的反馈,确认自己作为人的存在。笪季逐渐表现出对元贞的占有欲和愈来愈强的雄性动物的领地意识。
“阿贞我······”笪季低垂着眉眼沉默半晌,才又抬眸看着她苦笑道,“算了,被阿贞骗我甘之若饴。阿贞不要愧疚,我······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愧疚会让我难受。”
元贞越发觉得对不住笪季:“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她深鞠一躬,半晌才直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道,“我可以做一些补偿吗?”
她良心上过不去,原本想象中渣女是不用背负道德包袱的,像那句话说的——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