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克让除了南昌,在豫章郡临汝也有一处歇脚的地方,是一间茶室的后院,隐于太华山的道观中,此时他正在处理不日后和夷洲商队的接洽问题。
黄花梨书桌上叠着厚厚一沓计划方案,密密麻麻的方块字看得他头疼。这博罗商区怎么搞的,找这么不懂规矩的新人给他汇报,层次稀烂废话连篇,不知道的还以为写的多的有钱拿,他想,得让番禺那边的人盯着点。
其实这也算种富贵病,早些年他正缺人手的时候哪里会在意写文章是否Jing练、能不能在有限的篇幅里把话说明白,有可取之处且背景干净的他都可着劲地往自己麾下拐。如今冉氏招牌做得越来越大,下属的薪资与地位也水涨船高,理应聘用更出色的人才,却不知这个博罗的领事是怎么提上来的。冉克让把副手白泽叫进来,手指轻点文首的署名:“查查这人有什么关系。”
“是,先生。”白泽刚跟着冉家主干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嘱咐这么叫,后来才知道大型酒局招商会上你叫声家主十个里面有八个会回头——还有两个的惯常称呼是族长。黑色劲装的青年俯身看了一眼记住名字,又恢复了笔直的站姿,微垂首恭谨道:“还有一件事,凌宵宗听说了这次嘉义制造司的来访想见您,估计是想越过五派联盟进批渠道货,现下人就在池阳总部,您看?”
夷洲那边新冒出来一家工坊,研发了更Jing湛的烧制工艺,可以大批量生产高纯高硬高透的琉璃制品,这无疑是对内陆成本更高的产业链一次巨大冲击。
“让他先在池阳等着,就说我很快就到。”冉克让顿了顿又道,“帮我订三日后飞池阳的船票,要两间。”
“是……同样规格?”见他颔首,白泽接口道:“好的。”他最开始几年学到最多的东西就是少说多做,以及勤问,学会确认任务的准确性是保证工作高效的重要手段。至于为什么要两间——这种疑问不会在他脑子里出现超过一秒。
等副手出去后,冉克让放下手中看得差不多的计划书,手无意识地在嘴唇上摩挲。
元贞偶尔会在竹简上回复他的消息,通常都是道谢,语气也很客气——他还从没在哪一任情人身上受过这等冷遇,这叫他或多或少有些不安。比起没什么感情的感情关系,更令他不安的是另一件事——柯光逢失联了。两天前他最后一次联系他还是抵达彭城,而后就再没有消息,传音符也无人接收。
两人其实很少同行,冉氏族长行程很满,大自在殿也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忙,十年前叛逆期的时候柯光逢还好意思一撂挑子走人,和他熟络起来时就已经不没事跑路了,作为佛子满世界讲道解惑传教,诸事繁多。
所以,若是要论关系的亲密程度,冉克让是不比大自在殿那帮人的,更何况他们教内还另有一套通讯体系,他联系不上柯光逢,几个住持总能联系上,他派人给大自在殿传话。
元贞除了练剑,又开始吃储物芥中的典籍。
她正坐在二楼窗边读阵谱,半阖的琉璃窗外和煦的阳光射进屋内,将被除尘咒清得一尘不染的梳台明镜照得熠熠,温暖的光束浮动在空中,散发出一种舒缓愉悦的香韵。
元贞手中捧的是一本《古阵百典》,成书于三百年前,为声名一时的散修子车烟所作,其中阵图绘制Jing细,后面附了来历背景及使用者,汇总了所有现存于世的古籍中关于此阵的信息,集古往今来修习者之大成,一经问世便引起轰动。
这样的着作是很好的学习材料,却对她来说有些艰深,她看着很多图阵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总觉得理解得不够透彻。
放轻了的脚步声从木制扶梯传来,笪季右手端着一小碗酪饮走上来。见她偏头看过来,他嘴角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拉过椅子坐下:“我用漉酪做的杏仁豆腐,要不要尝尝?”之前她发现自己ru糖不耐得厉害,闲聊中和笪季说过吃不了生ru制品,而漉酪听上去类似于滤ru清酸nai。
“好啊,谢谢。”她接过食盏回以一笑。青瓷盏中细腻幼滑的凝酪用勺背轻压如同上好的南豆腐,入口即化。先是甜杏仁的浓郁,伴着厚重纯澈的牛ru风味,随后是发酵ru清爽的微酸,坚果香气的馥郁与nai香的醇厚在味蕾上相得益彰,又被闯入的菌种的酸注入一股新鲜血ye,将浓厚的口感变得柔和清润。
“很好吃,真的麻烦你了。”元贞眼睛都染上了笑向他再一次道谢,她没想到他会对她用心到这个程度。
笪季其实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研究怎么仿制复刻杏仁豆腐的口感,首先要用磨得最细的南杏仁粉——跑遍了南昌找到的最细的粉质还是有些粗糙,他又自己加工了一番——其次是制酪,换了好几家作坊的旧酪才寻到一种成品不错的;牛ru要用储存在冰鉴里冷运过来的北地的鲜ru,文火熬煮半个时辰;成酪再用细纱布反复筛滤几遍方才出形。不过阿贞喜欢就好,他想。他很享受这种漫无目的的消磨的时光,这让他感觉很温情。
身前隔着几尺处透着薄红的唇瓣微抿了抿,反倒将一点凝酪挤到了嘴角,在粉白的肌肤上格外得显眼。秋日晌午的日光慵懒地拂过阿贞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