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晚宴的几天前。
“这件不好,太素了。”漱珍本是靠在床头的,看见漱玉穿成这样,就下床勒令她脱掉重换。漱玉撇过头,哀求的目光投向漱润,漱润只是不忍地低下头,转身从楼下折下去。
漱玉生气似的,脱了碧绿的旗袍就往地下扔,还拿脚踩了几下。
“我知道你不愿意,谁愿意呢?叫萧姗去,你忍心,你哥忍心吗?何况萧姗不如你美,周大少爷未必看得上她,何况你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你来,这样,这一件,红的……要不就粉的这件,这件上绣了春桃,漂亮……”
“我不!”漱玉眼里窝着眼泪,掩面道,“你去叫别人做这种事!我做不来。我在学校里不学这些。”
漱珍气了,狠掐漱玉一把:
“你是不学这些,你总得学着忠于组织!你的学校该是早就教你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漱玉本是要呜呜咽咽地哭一场,这一下,她立刻止住了。
“还有,你学的那些情报方面的知识总得派上用场。”
漱玉两眼空空地,不说话。
漱珍心软了下来,她搂过漱玉:
“放心,再不堪的事情都是叫萧姗她们去做的,你又不去见军统里那些油头挺肚的秃顶高官,难度低得多。也不叫你去杀人,你就套着情报就行。你是我哥哥的女儿,我的亲侄女,我怎么舍得你……”说着说着,漱珍流下泪来,她的咳嗽也跟着剧烈地叫嚣起来。
“让,让宋妈陪你过去,出什么事,有她罩着。还有,你到了那边,一定要小心,一旦被他发现,你就……宋妈有两把枪……”
“是自杀,还是杀了他?”漱玉冷冷地问。
“能杀了他最好,一定是得脱身的。我们多少个女同志都断在他手里,要是拷问起来……他不是人,就是恶魔。”
漱玉像是点了点头。
漱珍的咳嗽声贯穿了整个楼梯。
漱玉一双手在那些旗袍间挑拨出一根无形的线,最后两根如削葱的手指稳稳地停落在衣柜间最后一套她几年前就准备淘汰的学生制服上面。
“这件……罢,求你行行好,让我最后穿一次。”
之良感觉一双灵巧的手在他颈间蝴蝶一样上下翻飞着,那是漱玉在替他扶领子。她左摆弄右摆弄,总觉什么地方乱了分寸,细细一看,才知是他外套的第二枚金扣有些松动。她凑上去查看一下,抬首道:
“线有些脱出来,我叫宋妈给你拿去补一补吧?”
之良掏出怀表迅疾地瞄了一眼,回头跟她道:
“不必了,老马还在下面等着,我赶着去见老毛。”
漱玉没再说什么,给他拽了拽大衣角就送他往楼下走。
楼下吵吵闹闹的,一大清早,周姨便带了几个女眷过来,宋妈给伺候着让吃早茶。漱玉快速地地扫了那几个女人一眼,都是婚礼上见过的熟面孔,周家的三姑四妾、周之良远房表妹一类,令她惊奇的是,萧姗居然在也在里面。她从女人堆中蹿出来在一边,落落大方地站着,个头高过那些女人们一个头,巧笑嫣然,唇红齿白地做着些俏丽表情。
周姨面着萧姗笑言:
“刚说你这个姐妹呢,说是嫁了人,却是越发像个黄花闺女似的,深居简出的,可叫人烦死了。”
萧姗眼瞅着漱玉,回道:“她从小便如此的,周姨快不要笑话她了。”
一圈专属女人的艳艳的笑声在房间里波纹似的荡了许久,漱玉不知所措地站在半截楼梯上不知如何应付,之良浅浅一笑,揽过她的肩带着她往楼下走。
“嘿,瞧瞧阿良,一身金纽扣金皮靴,给他媳妇穿的这是什么?他也真够抠搜的!”有人尖声叫起来,大都笑得前仰后合起来,萧姗也忍俊不禁了。
之良依旧跟周姨她们赔笑:“那今天侄儿就将她交付给您了,支票拿去随您替她处置。”
“对嘛对嘛,这才像话。”周姨拿一只戴满了戒指的手拉过漱玉,手背上凸起的珠玉透着入骨的丝丝冰凉,每一丝都钻入漱玉的掌心,漱玉不觉小臂一颤。
之良示意外面老马在等他,就匆匆告别,漱玉听着外面的机车发动,突突地声音逐渐开出她的耳膜。
周姨挽着漱玉的手臂,慢悠悠地往车上走。她们两人在头辆车上坐下,萧姗跟其他女眷坐到次辆车上。
“女人结了婚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周姨摸着漱玉的手道,“你才不到二十嘞,穿这么素色的干什么。你看我都这样老了,还是花枝招展地,跟你一比,我可不是太不像话了嘛!”
漱玉笑笑:“也不是的,我不爱太红太鲜艳的颜色。”
周姨努努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什么嘛,就是要鲜艳才好看的嘛。”一面又小声地,“你不晓得这样子才留得住人嘛。”
漱玉奇怪地别过头。
“之良呀!现在的孩子不必我们当时了,包办婚姻整得一套一套的,你们现在是自由恋爱……感情培育得好不好可是要紧的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