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骞没料到小男孩会忽然发问,而他几乎没有和小男孩提过自己的经历,好像他在这一秒之前并没有过去。他盯着周弓轶贴着碗的细弱手指,在心里盘算着一阵,然后才说:“我上大学之前是皮划艇运动员,当时集训的训练量很大,那个时候又争分夺秒的想练更久,所以就习惯压缩自己吃饭时间了。”
周弓轶右手转着笔,迟疑一下,才说:“没有。”他发现曾骞套上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紧绷在他身上,乳头笋尖般的形状清晰可见。
不知过了多久,周弓轶觉得他自己的双手已经干透,被清洁剂触摸过的皮肤有些干燥。
“我们像不像同居的情侣?”曾骞忽然这么问,但他并没有留时间给周弓轶作答,而是自顾自规划起周弓轶上大学以后他们两人同居的打算。他仿佛已经笃定周弓轶会很快遗忘他们之间任意的看似难以消弭的芥蒂。
周弓轶想到曾骞外出旅行的姨妈,而自己趁曾骞表姐不再生活在这里就随意动了人家的东西,他不禁有点不好意思,为自己开解似的说道:“我房间里也喜欢放这种小摆件,我有一只复活节小兔子的,还有一只这种小猫的。小猫叫罗西娜。”说完,周弓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脸上忍不住微微发红。
曾骞看着它一颗一颗地搬动黄沙,而它的“海啸”即将到来。曾骞忽然换了个姿势,横躺在沙发上,用头枕着周弓轶的大腿,他从下方注视着周弓轶的锁骨和下颌。他发现周弓轶也许不会长胡子。
周弓轶对他说的每个细节都觉得恐惧,最后小男孩从他臂弯里落荒而逃,但跑得并不远,只是可怜巴巴站在曾骞半米开外,问曾骞他可不可以现在去写他还没有完成的作业。得到默许之后,小动物夹着柔软发颤的尾巴回到陌生的房间。
周弓轶不记得两人看得是关于沙漠的纪录片还是关于蚂蚁的纪录片,只记得硕大的电视屏幕上只有无数被放大的黄沙和一只被放大难以计数倍的蚂蚁。那只屏幕上的蚂蚁像穿着黑色胶衣的外星人,粗得像电话线的触角不住探动。紧接着,是一望无际沙漠的全景,一阵狂躁的风试图抚平沙漠,沙漠战栗的褶皱向电视右方移动起来。
曾骞听到后笑了一下,又说:“我从小精力比普通人强很多,所以家里总是鼓励我参加各种运动。我一开始是在练短跑,初三的时候脚踝受了伤,所以没有办法继续了。当时我觉得皮划艇也好玩,就去练了几年。不过后来我家里出了变故,我那时的状态也已经不太适合比赛,后来干脆放弃了。其实我只要有途经把我的精力发泄出来,就足够了。”
曾骞右臂贴着沙发背伸直,然后不动声色地搂住周弓轶的肩膀。小秋正趴在沙发旁边打瞌睡。
独处的时间对周弓轶而言似乎并没那么难熬,和周弓轶在他爸那里没什么太大差别,除了有时他爸会带他去餐厅吃饭,其余的时候他总是留在家里。他爸有时在家里,有时需要出去应酬。但他爸无论在不在家,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两样,因为他们很少说话,偶尔对话也不过是为了扮演好父亲与儿子的角色。
那只蚂蚁被沙漠的波浪吞没,在狂风的躁动平息下来时,一只蚂蚁腿穿透黄沙的罅隙露出地表,然后是三只蚂蚁腿。在蚂蚁从被活埋的境遇
周弓轶忍不住问曾骞为什么总是吃得很快。
周弓轶忍不住怀疑自己也是曾骞发泄精力的途经之一。
差不多到午饭点的时候,曾骞才上楼找他。一贯的,只是敲了一下门之后,曾骞就大剌剌地推开房门,好像他对两人之间的界限早就不以为意,反而是周弓轶对他设防才是最奇怪的事。
吃过饭后,曾骞说希望周弓轶能陪他看会儿电视,看什么都行,他就希望周弓轶能陪陪他。
只有用一把冒失的撬棍砸碎他每一块骨头才能品尝半分?每次和周弓轶接触时就脱缰而行的庞杂情绪短暂地顺着洗碗池下水口流入城市最为污秽的地下,曾骞一时间失去了一切表达的欲望,而周弓轶僵着身体臣服于他的沉默。
“我妈说吃饭太快容易胃下垂。”周弓轶这么说。
“先过来吃饭吧。”曾骞走进房间,看到原本立在台灯下的骨瓷小猫摆饰被挪动了位置,显然周弓轶在偷懒期间把玩了一番。
曾骞显然也察觉到这点,对他暧昧地笑笑。
没有多久,曾骞睡着了。
曾骞还是吃着没有什么味道的自制健身餐,但是饭量比早上少了一些,但他依旧吃得很快,只是吃完以后脸上还残留有饥饿的痕迹。
曾骞走到他身边,把那个抽象的瓷偶拿起来端看了一下,对周弓轶道:“这是我姐过去的小玩意儿。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些东西。”
曾骞问他:“写完了吗?”
曾骞给他煮了鸡丝面,碗的底部卧着一只荷包蛋。周弓轶先把蔬菜和鸡丝吃光,然后才开始往嘴里噎面条,之后他小口把蛋吃光,最后他捧着碗把鸡汤喝掉。
又是那只蚂蚁,它试图在沙漠里躲藏起来好躲避那些对他而言如陨石般的砂砾。它的两只刮雨器般前脚不住搬动着眼前的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