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事。那时候他发了热,在云晟宫里边哭边喊着父皇和母妃,非常无助。恍惚间似乎有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温声安抚着他,但等他病好醒来,身边依旧只有老秦他们。
宋予知碰了一下小孩的脸,叹道:“还是很烫。”
宋玉没忍住,坐到一旁的矮凳上,伸手将小孩放在榻边的小手轻轻握住。
“早点好起来吧……”他低声道,“你父王造了孽,不该你们来承受。”
宋予知立在一旁,听着小孩紊乱的呼吸声,心情也难免沉重几分。
不知是否是他的话传达了过去,小孩竟然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凤目里头积蓄着泪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高大的宋予知身上:“皇叔……”而后,他的目光向下,直直地停在了宋玉那张美丽的脸上。
宋玉以为小孩认生,赶紧说:“世子,我是你六……”
“娘亲。”小孩呜咽着,眼里包着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画里头的……娘亲,娘亲……”
宋玉大惊,浑身一抖,下意识就要起身。
小孩的小手死死地抓住宋玉的手,“娘亲!瑾玉很乖的,呜……娘亲不要走……”
宋玉现在脑子里完全是一团乱糟!
他想安慰自己,对方也许是烧糊涂了,才会误认他;可是,对方连对着成王妃都不会这么喊,又怎么可能是错认?
“我不是,”宋玉的声音发颤,“我不是你娘亲……”
他很恐慌。他害怕自己与成王有什么关系,更害怕与皇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毁于一旦。
他甚至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宋予知,他怕看见宋予知充满猜疑和不信任的眼神。
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一双大手轻轻放在了他肩上。像是给予他力量般,身旁男人的声音也沉稳地、遥远地传来:“你娘来看你,你得配合御医好生吃药,才能早点把病治好。”
皇帝跟小孩又说了什么,宋玉已经听不进去了。直到小孩重新昏睡了过去,宋玉的手被宋予知轻柔地抽了出来,他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宋予知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有点委屈地说:“三哥,这种事情,我压根……”
“朕晓得。”宋予知摸摸他的头,“走吧,先回宫去。”
宋玉忐忑地跟着宋予知往云晟宫去,一路上思路都很混乱。
“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忧心。”见宋玉这般不安,宋予知也只能叹气,道,“朕现在……也只是隐约有个猜测。”
宋玉眼巴巴地望着他。
宋予知看向宋玉,嘴唇微动,却是怎么都无法把他所推测的那个龌龊之极的猜想给说出口来。那些肮脏、晦涩又阴暗的念头,怎么都不应该污染眼前这个干净乖巧的宋玉。
“别想着这事儿了。”他最终只能避重就轻,“今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宋玉当天晚上失了眠,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偏生晚上又下起了雨,还打起雷,震得他更加难以入睡。他脑子里一会儿是宋予知那欲说还休的为难神色,一会儿又是小世子喊着他娘亲时哭泣的模样,心里头始终沉甸甸的。
宋予知来到了被羽林卫牢牢把守的一座库房。
这里头的东西,全是当时从成王宋予岳府上给抄上来的,还有一些是从他的私库找到的,之后也陆续有新添进来的其同伙的东西。
宋予知之前并没有认真去看过,毕竟他只关注里面是否有与成王谋反、贿赂官员等相关的证据。这种查证的事情交给属下就足够了,而他也确实得到了很多证据。
但是今天,他要来找的,并非是与谋反一事有关的线索。
“画儿?这当然是有的,还不少。”管理库房的小吏带着宋予知往库房里头走,“不过从王府里头搬出来的,大多都是些清雅的山水画。陛下所说的人物画,倒更多都是从他郊外一处暗庄里搜出来的。”
小吏停了脚步,指着前方五个大箱子,说:“就是这儿了。”说着,他往前去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露出了里面乱糟糟一大堆卷起来的各色画轴。
潘池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小吏就要弯腰去取出画轴,宋予知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朕自己来。”
宋予知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从中抽出一个画轴,缓慢地打开。
他没有出声,只把画轴重重地扔到了一边。
他又继续取出另一幅,看完之后同样扔到地上。
潘池已经不敢抬头了。他瑟缩了一下,眼睛只敢黏在地砖上头,可偏偏皇帝扔下的第三幅往后滚落了一段,里头的画就这样暴露在他眼前。
潘池一抖,立刻闭上了眼。
而一旁恭敬等待的小吏,瞥见皇帝越发可怕的表情,冷汗直冒,只能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已经看完不知道多少幅的宋予知终于停了动作,冷淡地下了令。
“……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