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潍城,竹林。
林中落雨淅淅沥沥。
脚下小路泥泞,雨水敲打在竹叶上,水声清脆。
慕雪窈撑着一柄红伞,玉白色的绣鞋踩在小水洼上,却没溅到零星半点的泥点子。
她想起,清姨总是喜欢在下雨天教她轻功。
特意寻个最脏的大水洼,若是练不好,便将她丢进里头,再满身是泥的带回溟花宫去。
每当她脏兮兮地从水洼里爬出来,清姨总是会笑得很大声,眉眼弯弯的,连眼泪都要笑出来。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笑。
她过往的喜怒哀乐,都随着那人的死去,埋在了地底下。
她这一生,真正快乐的时光太少。
她一直希望有个女儿,一个,她和江诵雪的女儿。
将无父无母的她带回溟花宫,为她取名雪窈……若只是为了让她承袭花见绯之位,又为何给她名字。
分明,只要教她杀人就好了。
雨声簌簌落落不停,夹杂着风声,音色又沉闷了一些。
而这沉闷的音色中,一声短促的剑鸣,显得格外清亮。
但这清亮,也仅仅是对慕雪窈来说。
剑刃上的水珠落在慕雪窈的脸颊,她旋身避过这道剑意,藕荷色的发带飘起,她随手折来一旁的竹枝,左手撑着红伞,右手拎起竹枝,与对方交手。
一剑接着横劈而来,眼见着要落在慕雪窈的侧脸。
绿色的竹节卡在剑刃之上,对方多用了几分力道想要削断竹子,慕雪窈却从容的指尖轻挑二下,那竹子便震开铁剑,将人都连震开几步。
几乎是瞬息之间,那人又将剑直直刺来,慕雪窈接下这剑,竹枝接着剑身转了一圈,又是四两拨千斤,化解了他的杀招。
来往间,二人已过了几招。
慕雪窈觉得无趣,很快地便结束了这场稚童间戏逐般的闹剧。
借力打力,又是叁两招之间,对方被她打倒在地。
慕雪窈认得他的剑法,因为大师兄也曾用过,属于江家的,江雪剑法。
血蛊发作,眸子已然变为暗红色。
她微微挑起眉头,将竹子锐利的横断处抵在他的脖颈处:“江雪剑法……你是什么人?”
是个男子,身穿黑衣,体型瘦削,大约二十出头。
慕雪窈没有兴趣揭开他的覆面,看看他生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她只想知道,江家已灭,这世上除了大师兄外……还有什么人会用江雪剑法。
对方冷笑一声,似乎全然不在乎眼前这个少女会对他做些什么。
“你不必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杀了我,自有人会为我报仇……而江清言也会死。”
惶恐,惊慌,不安,认命……
她这些年杀了很多人,早已清楚人死前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含义。
而眼前这个,倒还真是个死都不会开口的硬骨头。
她很讨厌被要挟,所以他想死,她便成全他。
只一瞬,慕雪窈没有丝毫迟疑,手中竹枝起落,男子的身影紧接着便栽到在泥地中,他死前未瞑目,竹节穿过他的喉管,鲜血从空心的位置流了出来,被泥泞与雨水化开,染成一片红。
她衣物仍旧干净,除了袖子被雨水濡shi些许,她将手中纸伞丢下,徒步在雨中继续走着。
雨水打shi她的衣衫,却降不下她心中热意。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念起,自己掉在水洼中,清姨撑着红伞在一旁看着,一边放声大笑的日子。
笑声回荡在雨水中,冰冷的雨点也带着暖意。
那时,她真的曾以为,清姨会一直陪着她。
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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