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和平而繁华的景象,他却恍然想起前世,也是在黎国京都中,这条河被染成了红色,所谓“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鬼王钟九罹是为了恢复实力,而他是为了推翻瑶池天柱——
为此,哪怕牺牲黎国数万万百姓,也在所不惜。
那场大战之中,江辞月来迟了一步,未能来得及救下黎国皇帝江虔,据说在见到战场惨状之后,他当场吐了一口血……
然后,江辞月就以“灵犀剑宗”的名义,向段折锋下了檄文,里面列举了无赦魔尊那些年来累累恶行、罄竹难书。
他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师门除害。
隔着妖魔横行的战场,他们曾经有过短暂而遥远的一次对视,他看不清江辞月的表情,就像看不透江辞月心中所思、所感。
而段折锋那时已经杀红了眼,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江辞月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去灵犀山的机会,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整个黎国都在战火中崩塌,化为一片废土,万千灵魂嚎叫着奔向地府,也奔向他的下一步计划。
仔细想来,也许正是从那一天起,身为人的段折锋才真正死去,留存于世上的便只剩下那个以杀戮为道的无赦魔尊。
这些渺远的回忆浩如烟海,却又恍如昨日。
“……小师兄。”
段折锋突然出了声,走回到书桌旁边,伸出双臂将江辞月的背影圈在怀中。
江辞月手头的动作抖了一下,朱砂笔画出一个圈。他只好无奈地将这张纸人废弃,回头问道:“又怎么了?”
段折锋双目清明而冷酷,低声在他耳边道:“江辞月,如果有一天我陷入杀道之中,魔心示显,无法自制,也许我会伤害你。答应我,一旦见到我身上这枚龙印激发……”——你要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嘘。”
江辞月捂住他的嘴,无奈地说:“混账师弟,现在知道堕入魔道不好了么?师兄都已经替你想好了。若有朝一日,你真的被魔气所影响、性情大变,那我就带你去东海深渊底的归墟,在那里造一座真正的桃源乡,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我们两个就这样锁在一起生活,我会看守你、监视你、保护你、照料你……直到我们锁在一起化为枯骨,永沉归墟。”
“那样……倒也不错。”
段折锋低低笑了起来,捉住江辞月的手,低头吻上了他的双唇。
……
三日之后,黎国皇宫中,随着朝霞飞举,后花园里忽然生出了雪白云烟。
宫人们窃窃私语,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只觉云山雾罩,一切都看不清晰。
数道五色虹光,从天际延展而来,仿佛在接引着四面八方的来客。
突然,云雾中,出现了一名乘坐黄鹤的羽衣老人,大笑着踏入云中。
他肩头停留着一只小小的纸鹤,引领他抵达宴席之后,就灵巧地鞠了个躬,化为一张镶云纹的Jing美邀请函,上书:乘鹤老人。
纸人力士向老者鞠躬之后,向内唱名:“徐州散仙·乘鹤老人到——”随后领着乘鹤老人踏入花园中。
一路行来,奇葩异草,争妍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老人跟随纸人,来到宴席上坐下,举目望去,只见正前方的主座上落座有一黑、一白两名年轻人,分别戴着凤、凰两张相似的面具,看来就是这次宴会的主人。
须臾,周边座位陆续落座。
除了神霄宫、玉虚门、洞渊天门、瑶池天宫等名门大派之外,还有几位来到黎国帮忙的散修——其中光老人所知的,就有控赤鲤于河上的书隐居士、壶中藏真迹的壶公、远海蓬莱的磨镜客等人。
众人就坐之后,免不了一阵“久仰久仰”的寒暄。
又有人疑惑地问道:“我看请柬上是以黎王的名义,怎么到了这里却不见黎王,主座上的又是何许人也?”
“我看那白衣人周身清气汇聚,想必是修道有成之人,难怪宴席上用的都是正统的灵虚香。”有人猜测,“但另一位黑衣人,无论是看服饰,还是开天眼,我却一无所得,真不知是何方高人。”
几人面面相觑,发现竟没一个知道宴会主人的真实身份,不由暗中警惕。
有人上前去与两位主人见礼,问道:“敢问两位阁下尊姓大名?与黎王又是什么关系?”
黑衣人淡淡答道:“内人是黎国长公主,封号‘怀月’。”
他看来惜字如金,只用短短一句话回答了两句问题。
而“怀月公主”则全程一个字都不说,只负责调动纸人招待来客。
有一人想要上前向公主敬酒,黑衣人则代替他道:“拙妻腼腆,羞于见人……当然也不擅饮酒,请回吧。”说罢,黑衣人凑过去与妻子贴耳交谈,举止亲密而温文,一看便知道两人感情甚笃。
当年黎国“怀月公主”的事虽然不大不小,但对于修真中人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隐秘。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