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郡王太妃说有什么不乐意的,“两位老祖宗都是高寿有福气的人,咱们姐儿几个能并个肩,高兴得不知道怎么似的。说实话,硕尚是个清正的人,只是为人耿介了些。先王在世时,亦时常夸他是好人臣,好君子。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只敢听着。如今这般,也算是顺承先王的意,是该当的。”
老一辈的荣太福金听着,想起自家最小的女儿,荣敏亲王家里最小的十格格,养在家里时,何尝不是千尊万贵,原本定好了人家,老荣太福金就等着送她出嫁,谁料忽然得了急症,说没就没了。
虽然晨昏定省时常可以见到,自从上次养心殿看雪后,皇帝待她分明更亲近。摇光朝人群里遥遥望过来,一眼就能看见他。他颀长身材,在进屋前笑吟吟地望了她一眼,她也笑,笑到一半,才发觉失礼,又赶忙把头低了下去。
平亲王太福金笑说:“添妆奁不怕少,能跟老主子一道,是咱们的福气。老主子抬举我们后辈的,也带咱们一份。”
摇光低着头,只顾看自己的脚步,避开坐着的诸位太福金太妃们,却行退出西暖阁,找李长顺将端罩交了去。
这里头惟有端亲王太福金只是笑着不说话,荣亲王太福金觉着奇怪,拿手肘碰她,笑问道:“怎么,老妹妹,你真不乐意?”
老太太自然是高兴的,这倒像是寻常大家子里头一样,老太太说:“我怕你们是看着我的面子,其实不大乐意。”
老荣太福金说:“我一辈子,只生养了一个女儿。我没这个福气,没享过送女儿出门的福。老主子若是看得起我,姑娘哪日出嫁了,我替她梳头,尽一份心,替她添妆奁,送出门,都算我一份。也是老主子体恤我,偿了我多年的夙愿了。”
皇帝朝太皇太后扫袖行礼:“孙儿请皇祖母安,皇祖母万福万寿,长乐无极。”
老太太若有所思,却还是笑着的,她道:“成明在皇帝跟前, 这一程子很得力。年轻人肯上进,前途广阔着呢!实则是我那妹妹…唯一一个亲孙女儿,我还想多疼几年。如今议下定着, 未免草率了些,还是再挑个好日子, 细议细定吧。”
,只要一辈子顺遂,我替她玛玛看着她嫁出去,我给她添妆奁,我送她出门!”
那一身明黄色的吉服袍光彩照人,龙身苍健有力,皆以极其细的金线绣成,在天光辉映下,愈发显得辉煌,在他说话间,龙纹微动,折射出灿灿金芒,闪着了她的眼睛。
老荣亲王福金朝皇帝颔首,“这么些年来慈宁宫,主子皆步行,从不传辇。真真可见主子孝心虔。”
端亲王太福金直笑,“怎么不乐意!我倒想让她做我的媳妇!你们再多多添些妆奁,甭跟我客气,我好让我们成明下重聘的。”
不见还家
宗妇们忙站起来向皇帝蹲身行礼,皇帝身后的宗室们则向太皇太后及诸位叔母伯母行礼,一时间西暖阁里安静得很,只听得马蹄袖飒踏,袍缘摩擦栽绒毯之声,那声音亦十分齐整。
太皇太后笑着说“免”,众人方才敢起身,各自归位。老荣太福金又要起身让座,太皇太后说你可别,招手让摇光搬杌子来,“让皇帝坐我身边。”
摇光搬来杌子,皇帝自己解开端罩,她便替皇帝更衣,将解下来的端罩褪下,抱着打算交给隔断外站着的李长顺。皇帝笑道:“太福金过誉了,朕不敢当。这样几步路,与皇玛玛问安,还需传辇,来去耽搁,未免太矫情。”他说着,将端罩递给摇光,不料在递来之时,皇帝借着厚重端罩的遮掩,倒握着她的手,她大骇,又不敢吱声,悄没声息地红了脸,一抹霞色便慢慢地,从耳垂蔓延到脸颊。
正说着, 外头一声爆竹响。皇帝早已带着宗室们在外头站着了, 他率先转过隔断,一身明黄色片金缘九龙十二章的吉服袍,五色云纹交相辉映,下摆八宝江崖立水纹,外罩着黑狐皮江山万代里端罩,头戴红缨结黑貂暖帽。吉服袍为年节或重大典仪才能服用,故而皇帝寻常并不怎么穿,乍然见他穿了,愈发显出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如同不遮掩光华的宝珠,熠耀生光。
所幸人们都在与太皇太后说话,皇帝面上也如常,又问着诸位太福金的安,都没顾及到这小小的插曲,皇帝边说话,边松了手,宛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坐在了杌子上,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明朗清澈。
荣亲王太福金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了一声,“了不得,了不得。我忘了这一茬。”太皇太后忙问:“怎么了?”端亲王太福金笑吟吟地颔首作礼, 这才答道:“先王与舒氏亲近,成明打小是与七姑娘玩到大的。先王也有要聘姑娘作嗣妇的意思,只是当年七姑娘太小,家里老太太又要多留几年。再者成明过于顽劣,为人不稳重,没什么功名,这才搁下了。成明亦常常在家与我提起, 一心一意想娶七姑娘为元配嫡妻。舒氏的家风, 先王时常夸赞,咱们家从来看上的是这个人,并不是门第。自然, 一切还是要问过老祖宗与姑娘的意思, 但是咱们家绝不会委屈姑娘,保管她做个顺顺遂遂的当家奶奶,任何人都不敢看低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