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纸条 下[欣夏Siderou渣]
欣夏有时会梦见地表。
那不是真实的地表——哪怕是在他第一次梦见它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这点。
梦是记忆与想象的混合物,毕竟,他不相信有哪位地表上的神只会愿意眷顾遥远地底的一位黑暗Jing灵。
所以,那不可能是来自远方的景象,它多半,只是他那些向望的结晶。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又复杂。
——在这座城市里,所有关于地表的记忆,都由长辈传给后辈。
在所有黑暗Jing灵儿时,他们都要到神殿内学习一段时间,在那里,牧师们会教授他们琳德海尔女神的教义。
同时,他们也会教授仇恨:从他们的父辈、祖辈起就绵延的对地表的仇视。
Jing灵这个种族有着漫长的寿命,记忆存留,仇恨也会存留。
所有黑暗Jing灵长辈都会告诉后辈们,应当想尽一切方法毁灭地表Jing灵。
“地表的Jing灵都很害怕黑暗Jing灵。”安这样说过,“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而每次出现,都会有村庄毁灭。”
那对地底的Jing灵来说无比正常——毕竟,祭祀们说,他们天生就要顺从琳德海尔的指示毁灭一切。
“不是那样。”
不是吗?
“所有的Jing灵,最初都是森林之神的造物,只是被琳德海尔诱拐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神话的版本各有不同,不同地方、不同神明、不同人,最终说出的神话都不一样。
年幼的欣夏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他想了很久,最后尝试着、向地表Jing灵询问:“地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地表。
安冲着他微笑,而后对他说了那个“世界”的事。
在年幼时欣夏的梦里,地表无论哪里都泛着一层光,他在光的泉水里行走,每走一步就泛开波澜一片。
当他长大后,梦开始改变,尽管地表仍然被光芒笼罩,但他只能从洞xue的Yin影内向外望去,只要稍一靠近,那光芒就会灼伤他的身体。
——毕竟他也是黑暗的造物。
欣夏由此自梦里醒来。
他瞪着遥远的天花板,觉得空气里莫名有着腐臭的味道。
这里不是菲尔多纳家的地下室,这里是伊里希德家养子的房间——换言之,是他的房间。
伊里希德对他们的养子向来管理严格,他不会像罗兰那样被放出去供人玩弄,也因此从未长时间在学院宿舍里停留。
大多数时——尽管相当麻烦——他还是会从学院回到这里,再加上之后种种的事,他的睡眠往往有限。
可越是疲惫,梦境却反而越是会来叨扰,例如方才。
例如那些地表的梦。
欣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些话、那些关于地表的事忘记了,可类似的梦仍会时不时地在黑夜里降临。
他想那或许正是因为他已经忘记,所以才总是会梦见——又或者,是反过来。
其实他从来没有遗忘。
“唉……”欣夏叹了口气,“明明……已经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
——圣祭已近。
自娜亚德在大神殿掌权以来,伊里希德家明显加快了脚步。
他们开始大肆为即将到来的圣祭做着准备——祭祀用的器具被谨慎地清理打光,凡是有伤痕者都被直接丢弃。
祭祀时穿着的衣装也要全部重新制作,即便欣夏的也不例外。
陪祭用的祭品被严加管照,欣夏自己也同样:他已经许久没能踏出这个房间。
然而,伊里希德其实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监视他上,因为他们知道,他有着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跑的理由——
欣夏·菲尔多纳,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自己的弟弟离开这座城市。
“……”
房间里,欣夏闭了闭眼。
他的脑海里仍回荡着父亲的话,他说:“要保护好弟弟。”
于是,七十五年时间就这样过去。
“马上……就要到尽头了吗……”黑暗Jing灵坐在床上,难得地、冲自己露出了笑容。
距离圣祭还有两周。
一周前,他遇到了娜亚德。
本该抛弃了姓氏的女性黑暗Jing灵即便成为大祭司依然时常回到伊里希德家来,对于家族而言,她或许是个比菲奇斯更好的祭司。
他们就在廊道上相遇,这只是一次萍水相逢,欣夏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原以为可以就这样离去。
可娜亚德叫出了他:“你准备好了吗?”她问。
“什么?”欣夏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他抬起眼,正对上了娜亚德带笑的眼睛。
那是真正的笑意——混杂着愉快与残酷,还有更多的期待。
她说:“成为圣祭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