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冬天,很冬天。积雪下的南大洋,像一封无字家书,却依然让人满怀期待,因为春天已经播下希望的种子。出乎所有人意料,邵勇明明进入了大队班子,却爽快地答应去当代课老师,顶替1978年早春考入大学的陆晓青。陆晓青寒假就回了上海,可南大洋大队,一直未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接替,又不同意文教办从外面调入补缺,空出的名额始终撂荒着。文教办与大队扯皮,原来的校长一赌气,也打了调转申请,可最终耽误的是南大洋的下一代。看破了这个局,当大队长六哥邵普找到自己,邵勇没谈任何条件就来学校上班了。坐在陆晓青用过的办公桌前,对面桌是一个多嘴的老丑女人,这让邵勇始料未及,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头疼。让一个年轻帅哥与一个年老丑女日日相对,也许只有鬼才能想出来这主意。邵勇暗骂。晚上下班,陈校长把收拾东西的邵勇叫住,转身开了校长室。陈校长五十多岁,瘦高个,脸白,嘴大,是个乐天派。校长室平时锁着,只有公社文教办下来检查,陈校长才打开,以示尊重。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俩人进来。陈校长拉了把椅子,示意邵勇坐到他身边。邵勇也没客气,挺直身板,等着陈校长训话:“邵勇啊!你今天刚来,我也没比你先来几天。这么讲,我们俩都算是新人。”笑眯眯地看着,“你是我特意要来的。”看邵勇诧异的神情,“不瞒你说,上边马上要开会啦,有传闻政策要变。副业队不也得跟着变吗?”饶有兴趣地审视邵勇,“虽然我们?”邵勇满脸诡笑道:“马叔,只要你不到处跑臊,赶明儿,给你介绍个老对象啊!你看中不中?”“滚!你这个小兔子,啥时也跟文明、连双学的,拿你叔开心是不?说实话,干啥来啦?不说实话,立马滚蛋!不滚,小心腿打折!”老马头虎着脸,佯装生气,跟邵勇吹胡子瞪眼。邵勇不再俚气,正经八百道:“学校要开刺绣厂,可学校没地方,我想看看大队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屋子。”“要开厂啊!俺就没看错人,你小勇子果然是干大事的。”老马头回过身,摘下挂在中柱钉子上的一串钥匙,提上鞋,急三火四,跑出来,“开工厂,那是好事啊!俺领你挨个闲屋子瞅瞅!”
跟在老马头身后,邵勇不禁感叹,多好的老人啊!可就是因为南大洋穷,家里条件不好,到了五十多岁,还没说上媳妇。一个人,一生最好的时光都过去了,孤苦伶仃大半辈子,不知还有没有个指望成个家?想到伤心处,邵勇不免鼻子发酸。跟着老马头,邵勇仔细查看了所有闲房,选定了东厢堆着旗鼓家什的直筒屋。屋子里蛛丝成网,灰吊悬空,积满了铜钱厚的灰尘,但间亮大,东西有窗,现成的电源,离办公室有段间隔,缝纫机响,不会打扰干部办公。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老马头见邵勇中意,比邵勇还高兴。生怕邵勇变卦,紧着跟邵勇表决心:“小勇子,你就在这儿办厂,大叔给你长长眼,门卫、更夫,你都省了。叔不图你钱财,就图你有出息。”邵勇怎能看不出来,老马头对自己那是一个字“真好!”拿自己当亲儿子看。平时只要自己张张嘴,老头子有求必应,喯都不打一个。俩人就一脚屋里,一脚屋外,拉了会儿闲话。送走邵勇,老马头就开始夜战,把库房里的家什都搬到了隔壁。第二天,邵勇早早来到学校,拿起笤帚打扫办公室。陈校长停好单车进来,惊喜道:“邵老师好早啊!我看以后这个第一,我怕是要让贤了。”把黑色造革手提兜,随手放在靠西墙的办公桌上,“昨天场地的事儿解决了吗?”邵勇停下打扫,笑着回道:“我选中了一间屋子,大小做厂房正合适。可惜,我过去时,大队干部下班了。我打算今天抽空过去当面跟大队长说。”“这个事儿,一定要抓紧,以后的事儿麻烦着呢!我们必须把该省的时间省出来。对了,见到邵普大队长,把这个给他。”从手提兜里,掏出一对雪白的刺绣枕套,“我让咱家老婆子弄的,还过得去吧!”“哪里是过得去啊?简直太漂亮了!如果年轻人结婚,都能枕上这鸳鸯戏水,那还不得笑醒啊!”邵勇三二下洗了手,擦着毛巾,凑到办公桌前。他抚摸着匀密的针脚,端祥着栩栩如生的花样,内心里涌动着成功的渴望。陈校长拍了拍邵勇的肩膀,哈哈笑道:“图案是我弄的,你看我这老头子还没有糟吧!”折叠好枕套,“声明啊,不是贿赂,是让邵普大队长对我们有信心。”塞给邵勇,“有信心,才能真心实意地支持嘛!”转过身,去翻校务日志,“跟大队长讲,房子我们不白借,但也不是租。只要厂子活起来,我们会拿出一部分利润给大队做办公经费。”俩人边说话,边一起擦拭桌椅。老师们也陆续来上班。蔡老师家远,最后一个到。看自己的办公桌擦得干干净净,兴奋地嚷着:“这活儿干得蛮漂亮,如果不是对面坐着邵老师,我都以为是晓青还在呢!”“你就得便宜卖乖吧!明明是邵老师搞的,你偏把功劳记到晓青头上。”挨着蔡老师的李老师接话道。沉浸在回忆中的蔡老师醒转过来,看着邵勇抱歉道:“唉!大帅哥,别挑你大姐啊!我就是个嘴大舌敞直肠子,在家你姐夫没少骂我呢!”坐下来,“你说,我也是有福啊,走了大美女陆晓青,又来了位大帅哥。从来帅哥似美景。老天爷,真是对我不薄啊!”邵勇被蔡老师这顿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