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内陆省份似乎没有秋天,几天前太阳还晒得人冒油,一场西北风刮过,黄叶纷纷飘落,早上起来出门便觉得冻手。天凉了,生意也凉了,何天亮有时候整整一天也擦不上几双鞋,仅仅能够挣回当天的饭钱。他一大早来到火车站广场东北角,摆开摊子等生意上门,突然看见许多人朝广场东口围拢过去,人圈子里面传出了吼叫吵闹声。在车站,每天都有吵架打仗的,何天亮也不当回事,更没有心思去凑那个热闹。过了一阵,人圈子里面又传出了女人的哭叫和男人的斥骂声,何天亮有心过去看看,可是想到没人给他看摊子,就没有动弹。忽然人群哄的一声破开一道口子,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冲出人墙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哭,鼻涕眼泪顺着脸朝下流。女子的身后,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抡拳挥臂边追边打,嘴里还詈骂不休。何天亮经常在车站给人家擦皮鞋,认得被追打的女子是车站上给人介绍旅馆的,有时候也倒倒火车票。男的抓住那个女子的头发一抡一个跟斗,女的爬起来继续奔逃,可是男的腿快力大,几步追将上去抓住女子的头发又把她摔在地上。何天亮实在看不过去,扔下鞋摊子迎了上去挡在中年男人的面前:“师傅,有话好好说,一个姑娘家你这么打像话吗?”男人推开他,涨红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骂道:“这个臭婊子骗了我的钱,以为就没事了,今天我不整死她我就不是人。”边骂又边追了过去,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挥拳没头没脑地朝她头上身上打去。何天亮知道这个女子是众多帮附近旅馆拉客的女人中的一个,也知道这些女人有时为了拉客就装成野鸡,把旅客中的好色之徒骗到旅馆里,等客人交了房钱她们就一跑了之,过后再到旅馆结算提成。实际上这些给旅馆拉客的女人中,真正做那种皮rou生意的没有几个,绝大多数是附近农村进城打工却没有找到工作的人,也有一些是工厂里的下岗工人。想来这个女子也是这样得罪了这个男人。何天亮知道事情的原委,本不欲插手,可是见那个男人下手实在狠毒,真像是要把她往死里整,旁边围观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像死人般没人出面劝一劝,还有的纯粹把这事当热闹看,他再也忍耐不住,抢上前去,一把推开了男人,愤愤不平地说:“有多大的仇把人家一个女孩儿往死里打?有啥事好好说。”男人瞠目瞪着何天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是干啥的?管得着吗?”何天亮说:“你别管我是干啥的,你随便打人就不行。”男人说:“她骗了我的钱,我就得要她还,不还我就打死她这个sao婊子。”见他这么说,何天亮只好问那个女子:“你是不是骗了人家的钱?骗了多少还给人家,不够我先给你垫上。”女子流着眼泪,语气却很倔强:“谁骗他钱了?住店交房钱天经地义,店你也住了,反过来又说我骗你钱,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不行咱们就到旅馆去问问,你住店了没有。”“你说住店有特殊服务,还说你亲自陪我,我交了房钱,你掉pi股就跑了,不是骗人又是什么?”何天亮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这个女子装野鸡骗他说住到店里可以陪他,结果这家伙住进去后她就跑了。看来这个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要是正经人自然也不会上这种当。何天亮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对那人说:“行了,你这事也上不了台面,住店你就老老实实地住店,要什么特殊服务?不管有没有特殊服务,你住了店都得交店钱,我说你就识相点,别再拿着不是当理说了,也不嫌丢人。”那人见何天亮出面拦了场子,就跟何天亮讲理:“住店收店钱是不错,可她额外还骗了我二百多块钱,说是给我给我找”何天亮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就知道不是能拿到太阳底下说的事,立刻用话把他憋住:“那好,既然你们还有别的交易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你不能再动手打人,那边就有警察,她骗了你,是怎么骗的,我把警察叫来,你去跟警察当面说清楚。”说着就拉了那人朝广场西面的治安亭走,转脸去找那个女的,女子却早已溜得没了影子。那人见他真的要拉着自己去找警察,立即泄了气,朝后面挣着身子不跟他走,说:“警察管不了我的事,既然是她骗的我,我就要找她要钱,不然我就要她的命”嘴头子虽然硬,可是毕竟心里有鬼,挣脱何天亮的手,四下里睃睇见女的已经跑掉,便骂骂咧咧地走了。围观的人群见戏已经落幕,议论纷纷地散去。何天亮转身回到自己擦皮鞋的摊子前面,坐定后见没有顾客,就点着烟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居然一份生意也没有,过往的人都像家里着了火,匆匆忙忙的,何天亮眼巴巴等了一个上午,生意硬是没有开张。他正要撤摊子换地方,却见头半晌挨揍的女子趋了过来,坐在他面前的折叠椅上。何天亮一愣,问她:“你要干啥?”女子已经梳洗过了,一点挨打受辱的痕迹也看不出来。她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珍珠一般闪闪发亮:“擦皮鞋呀,还能干啥?”何天亮这才面对面看清楚,这个女子年龄不过二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圆圆的苹果脸上红是红白是白,十分俊美,难怪那人会上她的当。他在心里猜测,她来擦皮鞋是个由子,她一天才挣几个钱,哪里舍得花钱擦皮鞋,不过就是看在刚才自己给她解了围的分儿上,来照顾一把自己的生意。“行,打不打蜡?”“打,为什么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