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明明可知,也不一定非要来个突破,只是放任自己沉溺,意义也无非是更短暂一点的快乐。更或者还有一些景像,书本,或是一时错乱的遇见,还有现时的经历,都可能散漫如故事,在心上重重叠杂,让人不由得沉闷,渐成习惯。
于是,我们学会写字。
写字是一桩很技巧的东西,那些隐寓的含意,其实只不过是一段过去、一段可能的将来,以及诸多意象错综纠缠的现象。而真正耐读的句子,不在纸上,在未启的唇齿上,虚无着。如生命的谶语,在沉沦之春,零乱成碧。
我从不认同血液的高贵,但我知道,自从在陈桥将黄袍披挂到了哥哥身上,我的血也镀上了金子,熠熠生辉。那些虚幻的光,用英雄传奇的笔调,将汉家天下引领进,一个叫做宋的时代,而我少年的梦想,从此挂上了晋王府的牌匾。
未来一下子兑现了,甚至是那么急不可奈的任我予取予求,因而透出廉价。没有了目的,前路忽然静寂而漫长,是濒死的呼吸,呈现长长久久的空白,可我的血不肯停顿,它狂热奔流着四处寻找出口,像闲置已久的刀剑,夜半时候不绝于声的嘶鸣。
有时候我会想起柴家人的眼光,但是来不及分辨是诅咒是哀鸣,宋灿烂新生的阳光,足以驱散这些不实的幻想。
我的哥哥叫做赵匡胤,人们开始称呼他作"官家",把他拥上唐皇的座位,他的威严一下子就成了坚竖的碑,上面刻满了朝奉的人心。这人心或许有真有假,但是安定,所有的人都开始希翼安定。这是哥哥最早也是最终的允诺。他像一个执著于爱情的少年,对自己的诺言极度信奉。
但是他最初的最大的成功来的毕竟太过容易,所以忐忐忑忑,心悬难安,他当然不耽于日日朝堂的语锋干戈,也不屑于与朝臣们游宴饮醉,那些文武的荒唐建议,无非是重蹈昨朝的复辙,陈规旧谨,又将会把一个新生调教成颠扑不破的老道。
而这些,统统敌不上禁军统帅石守信、王审琦兵权在握造成的威胁,如果一个传奇可以诞生,下一个很快就会出来效仿,这是英雄所带来的必然效应。而我,是赵姓的忠实拥趸,我要保护盼望已久的尊严,以及君临天下的快感。
乾德二年,新任相国赵普游说哥哥做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戏码,大宋的元勋们一呼拉的称疾告退,散官就节都说明问题,但是大家都做好了不去追究的准备。一个降臣,死的风光盛过活的屈辱。或许这,就是一种天大的恩典。
那天,我独自骑马去楚王府,黄昏的日光烟雾生生,在楚王府的后墙上通透的折射着。花蕊的脸,就在这种若即若离的幻像中呈现,我一遍遍的抚摸那堵墙壁,如同一遍遍抚摸花蕊的肌肤。我居然没有勇气去看她一眼,那种美丽太过刺激,在她面前,我无法扼制慌乱。
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接近她。
等到日头落下的时候,我牵着马离去。没有人知道,一堵墙壁给我的安慰。
哥哥急不可奈的宣花蕊进宫。我知道,他想要她,从一开始派兵就是大铺垫。后宫三千,没有一个有此等动人心魄。那天她一身白衣,玉骨珊瑚,死亡和美丽的联系迫不急耐的被揭开了。孟昶死了。死的盲目而直白。花蕊又做了一次祸水,被动的完成杀戳,只是这一次,不是亡国是亡夫。
他们,终究是连对布衣夫妇也做不成的。
她或许都不清楚我的存在。
世界总是在玩笑的状态里轮转,清扫了血腥之后,花,反而愈加香郁。
我记得初见她时的模样。晋王殿下。她盈盈下拜,低低的埋着头,礼数周到而语气淡漠。
花蕊。她受惊似的抬头,眩目的秋水又一次溢湿了我的杂乱。我的慌乱却引得她启唇一笑,然后心里无名的痛成一团。
我的爱情,未等绽放,就开在了哥哥的床上,留给我一点残余的香气,一夜一夜的纠结,隐隐作痛。
无事我不再进宫。
哥哥说,光义,花蕊做了绯羊首和月一盘,来尝尝。
哥哥说,光义,花蕊新填了词。
哥哥说,光义,花蕊练了新曲,你也来听。
我呐呐的应着,她如此快活而凉薄,旧时恩爱也可以轻易抛下,我的不安又何必火一般耿耿的烧着。
那枝花蕊,终是俗世的造物,再怎么的美,也终会落得一个结果。我忽然有了凉透的爽快,像入了花蕊蜀地的水晶殿,玉绳低转,凉风初透,她的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天啊,我想我骗不了自己了。这种爱是骨头里又苦又辣的酒,一时清醒一时迷醉,但是舍,是舍不掉,它浸入腑腑,一寸寸入到膏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
一曲终了,金猊香炉里的龙脑香渐渐燃烬。
青烟缭绕,余音绕梁。
婢子停了琵琶,低声道:“娘娘,人说这曲子是南唐李煜所做”
李煜是何样人?莫非又是一个与他一般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