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许巍然没说完。
那个梦,他其实看到最后的。
当时他被绊了一下往后摔,意料之外靠在一片柔软的物体上,顿之陷了进去。
背靠之物逆着光看不真切,只觉得黑影如山般压迫住视线,太过巨大甚至看不出是什么。
唯’山脊’略微拱起,随着悠长的呼吸起伏着,昭示着生命的迹象。
一步之内,便是地动山摇;一怒之威,定是山崩地裂。
他却莫名不惧它。
恍惚间,闻到了chaoshi的青草味,有些熟悉。
……
“哈——嘿——”
海棠树下,小童们一板一眼地打着拳,熊霆飞靠在屋檐下,那视线一扫连战场上的士兵都怕得屁滚尿流,何况这些稚童,自然不敢偷懒,小拳头打得倒也端正。
“哼哼哈嘿!哼哼哈嘿——”?
许巍然走出来时,顺手给熊霆飞递了碗水。刚好就听见刑路南跟打了鸡血般的发力声,连打拳的速度都比其他人快了不止一倍。
才一年的功夫,算来这小子还没到十岁呢,个子长高了,人也晒黑了不少,在人群里都有些突出,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不带停歇。
“….他手上套的什么?”?
熊霆飞饮了口清水道:“沙袋。”
“这个年纪,不会伤到筋骨?”
“普通练习对他已经没有效果,这沙袋是我行军时训练新入伍的兵卒用的,改良过,不会有问题。”
许巍然挑眉:“哦?看来将军大人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啊?”
“以他的年龄,不过一年功夫,就已经可以挡住我半成功力,实在罕见。”
“都一年的功夫了,他连诗经的前五首都背的磕磕绊绊,着实也罕见。莫不是要教出个文盲?”
熊霆飞一时语塞。
“刑小子的口才,全用在跟张家姑娘吵架上了。” 许巍然坐在门口的藤椅上若有所思,“ 不过…金麟岂是池中物….若由你来教授,恐怕….又要出个风云人物了。”
“…..习武重在强健体魄,若一昧追求名利和地位,未免失去本心了。”?
训练严苛的将军大人难得口气赞赏:“刑路南虽心性有些闹腾,但在习武上倒怀着一份赤子之心,至于以后的路,无论好坏都是他自己选的,且看且行。”?
邢家的布庄分店也开张好几个月了,许巍然偶尔会去,刑老爹有时还会送他几匹料子,纯当给自己拖后腿的儿子交学费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路过集市,却看见张小花正在一个卖药材的小摊前与人争论。
这姑娘比刑路南还小两岁,一双杏眼看着单纯可爱,但性子却较同龄人沉稳太多。
“师兄,这是雪里青,不是夏枯草。 虽二者皆性寒,但夏枯草清火明目,雪里青清肺止咳,不要弄混了。”
“你怎知道我错了?”
“夏枯草叶似旋覆,雪里青叶如芥菜,一个味苦,一个苦中带甘,….要不师兄尝一尝?”?
比她高半个头的师兄不信,取了碎末一尝,顿时唉声叹气:“小花天赋远超医馆学徒….我等自惭形秽。”
张小花摇头:“见得多了而已。”
“师父也是的,为何不让你也一同学医?”?
张大夫的意思,女孩子家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怎能老抛头露面坐堂看诊,因此是准备在徒弟里召一个合适的入赘,将来也能照顾医馆和闺女。
少女抿了抿嘴不表态,回头刚好看见许巍然。
“先生?”
某人兴致盎然地打量了她半天,随即点点头:“丫头,想学医吗?”
于是,继将军大人找到了好苗子,许小侯爷也收了个好徒弟。
转眼,两年过去了。
学堂渐渐走上了轨道,慕名而来的人也多了。
刑路南的内功基础打得不错,现在已经可以脚底生风在屋顶和房檐上蹿下跳,他爹也逮不到他。
皮是真皮,功夫是真好。
最后要么是被许巍然定住,要么是被熊霆飞大手拎回地上,屁股下点大香,蹲两个时辰的马步以示惩戒。?
“三年国丧已过了,可大兴土木,易嫁娶。” 某天晚上,许巍然躺在榻上,突然冒出一句。
习惯性帮他掖被角的大手顿了一下,然后去熄灭了光源,只留一盏小灯,火苗罩着纸笼朦朦胧胧的,倒也不晃眼。
“….你在担心什么吗?”
“国丧一过,皇帝大婚,各路势力恐怕又要蠢蠢欲动了。”
比如…..后宫选妃。
那些新臣旧臣正等着呢,皇后之位尘埃一落定,之后便会送家中女眷进宫联姻。新皇根基尚不稳,正是他们拿捏的好时机。
就算离耀再英明睿智,这番消磨下来也要脱一层皮了。
果然不久后听闻帝后大婚,娶的自然是慕容尚书的嫡女慕容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