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墨书写在纸上,沙沙作响,一笔落下。钟煜从后面抱了他很久,久到整间屋子里只有炭火焚烧的声音,他又牵过沈怀霜的手,沾了沾金色的墨,展开了那张墨红色的庚贴。“你看这里是你的名字,旁边就是我的。”“时间就定在癸卯年二月初一。”“这样我们两个人就不是没名没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如此,便是礼成了。”钟煜牵起沈怀霜的指节吻了一下。他低下头,在沈怀霜面上落了一个吻,又吻过额头,吻过眼睛,最后揽着他的腰,吻在了唇上。钟煜贴在沈怀霜唇上笑了一下,这个吻全是泪水的咸涩味,他却像尝到了一颗糖,越尝好像越甜。他尝了一口还不够,讨糖似的,要了一颗又一颗,好像要把从前欠下的都补上。“你想先从哪里开始走?你说,我们先去川蜀好不好?” 最后的四季钟煜很快从皇城里搬出来了。他在青城山找了一处屋舍,那一处屋舍真正居于高山之上,上山的时候,沈怀霜撑着竹杖,跨过爬满青苔的长阶,他腿一直迟迟未好,走两步,就要停一下。两人搬到山里,正好是春天的时候,春来山上冒了很多绿植,绿芽脆嫩。沈怀霜低头时,恍然也给他一种还在玄清门的错觉。他不过低头多看了两眼,钟煜就在他屋子前就搬来了这样的灌木,屋子前还栽种了梨子、杏花,满庭留芳。钟煜说,等过了秋天,还能摘下果实。那处房子就成了他们落脚的地方,春来天气很好,今年大赵也不热,钟煜总是会带沈怀霜出去。乘舟过江的时候,沈怀霜总是会看着水里的影子,他在水底看见自己离开,又启航。沈怀霜在水底望着,望着,总会在船头看见钟煜依靠着船背,就那样望着他。望着他的眼睛里含着笑,好像他们在这个时候才能平静地对视。沈怀霜也不是没想过要走,他身上还落着钟煜给他下的金铃锁,只要他离钟煜远了,两个人身上都会传来刻骨的痛,谁也离不远。有时候夜深了,沈怀霜就靠着船舷睡着,他枕在自己臂弯上,睡着以后,身上总会被钟煜盖上外衣。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先听到了钟煜胸膛的心跳,还有那句永远不变的问安,“先生,你醒了?”沈怀霜从来不会回答他。他时而想过自己太沉,压着钟煜一晚上不好,时而又觉得压不死他,压死他才好。他们几乎把半个大赵都跑遍。川蜀之地爱吃辣,江南的渔舟小调悠长好听。水泽之地丰饶,沈怀霜居然还在那里看到了白鹭。那只鸟在他们面前飞过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春天的时候适合出游,天气闷热了,他们就在山上度过。山里纳凉再凉快,盛夏的时候,房里缺了冰块,也缺了排热的风车和水流,沈怀霜会浑身热得出汗,他心再静,到底比不得在宫里。钟煜总是抱他很紧,哪怕沈怀霜总是背对着他。沈怀霜一动,钟煜也睡不着。夜里闷到不行,钟煜会和他一起搬出去,幕天席地,就睡在屋子前的长廊下。长廊下还挂了风铃,风过的时候,叮叮作响。清水般的声音像缠了谁的旧梦,也和他们最早住在一起的那一天一模一样。钟煜总是有办法找来这些旧东西,沈怀霜不好睡,他就把他抱在怀里,用冷水擦过他的额头、臂膀,笑着和他说:“是不是你以前和我说过的旧法子。拿凉水擦了后背,再躺席上就不热了。”“你等等我,明天屋子里就不会那么热了。”到了第二天,钟煜从山里开凿了处地方,引泉流而下。他还会从山下运了冰块上来,那么大一块冰,也不知道他怎么背上来的。搭建凉棚时,他把冰放在沈怀霜屋子里,自己就在大太阳底下,劈着手里的木条。水轮如同一整座屋子般高,它做好的那天,屋子里不用冰块也就很舒服了。泉流推动水车,水车吱呀轮转,运送水流从屋檐而下,带来满室凉意。宫里来信了,钟煜会在凉席上从后面抱着沈怀霜,握着他的手,在矮桌上写字。他还会把信交给沈怀霜:“先生,我想你念给我听。”一切就像回到了崐仑那个时候。比起从前那个时候,钟煜更会依赖和撒娇,他会把下巴靠在沈怀霜肩上,放低声音,会抱着他,缠着他,求着他。沈怀霜接过手里的信,凝神看上一会儿,就会念给他听。念到要紧的时候,他背上的呼吸总会沉一下,接着,他臂膀上也会贴上一双手,钟煜吻上他的脸颊,再和他一起回信。很多时候,两人写着写着,钟煜就会从把手探进沈怀霜的后腰,再把外衣从脖颈后褪下来。沈怀霜摁着桌子,刚才那一笔被他拖得很长,墨汁沾在指节上,他身体抖起来的时候,钟煜倾压着他,自上而下地捧起他的手。墨汁被悉数擦去,又被钟煜低头吻过每一根指节。“这样就满肚子都是墨水了。”沈怀霜听见钟煜笑着说了,他又被钟煜牵着手,触摸到了青年的腰侧,掌下薄薄贴着熟悉的肌理和温度,再触摸过胸膛。“算不算是被先生教得满腹经纶?”
反正这件事躲也躲不掉,沈怀霜就干脆不和钟煜反抗。钟煜不会伤害他,他也懒得和钟煜再起争执。钟煜也总会把他弄得很舒服,事情到不了你请我愿的地步,好歹也算感觉不赖。沈怀霜很难形容那种刻骨的记忆,好像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要了命地把他送上云端。意乱情迷的时候,沈怀霜也费力地睁开眼睛也会想,他和钟煜这样到底算什么?他们既不是故旧,也不是道侣,更不是师徒。他们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