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太阳要跳出江面了!”南衣站在船舷边上,指着后头的江景。谢却山的脚步停住了,还差一步他就能迈出房间,但手上的铁链已经绷到了最紧。再往外一步,他就能看到后面的日出了。可偏偏就是这一步,他跨不出去了。像是一种不祥的暗示,刚刚破晓的黎明又瞬间倒退回了黑夜里。他心里的希望再次熄灭了。他就知道,这世上的一切都在阻止着他走出这一步。这该死的铁链,这该死的牢笼,这该死的太阳。他抬眼望向南衣,眼眸里黑漆漆的,了无生机。南衣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她一整夜要睡不睡地等着日出,却唯独遗漏了这件事。她好像做错了什么。她想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却忘了他需要跨过一个深渊。倘若……他跨不过来呢?他们隔着一道门相望着,一个站在光里,一个站在Yin影里,像是一个谶,像是一种宿命。南衣猛地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你等我一下!”她飞快地跑到房间里,从桌上取下梳妆用的铜镜,又跑回到船舷上。她像一阵风似的,从谢却山身边呼啸过去,又呼啸回来。等谢却山回过神来时,少女已经敏捷地爬到了船舷上,半个身子仰了出去。她高高地举起了铜镜,一点一点调整着角度。一缕炫目的晨光通过铜镜折射到谢却山眼里,他下意识地眯了眼,然后在镜子里看到了半个初升的旭日。另外半个旭日在她脸上。谢却山觉得莫名震撼。船只在开裂,江水在倒流,逆着一切的一切,这世上有个人,拼了命也要把光送到他眼里。 笑中泪一轮赤乌跃出江面,天边霞光万丈,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地照在身上,一切仿佛都神圣极了,此处不应是人间,而是天上宫阙。谢却山有种错觉,这并不是他偶然窥见了自然之美,而是神明专门为他上演了一场刺破黑暗的大戏。随着旭日越升越高,光线反而柔和下来,均匀地挥洒在山川之上,这种膨胀的幻觉最终轻飘飘地、平稳地落了地。少女沐浴在日光下,眯着弯弯的月牙眼,略显得意地看着他。恍惚间,她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晶莹剔透的东西,笑容缓缓地僵住了,有些难以置信。“谢却山,你掉眼泪了。”谢却山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太阳照得散了,照得化了,他猛地回神,下意识便否认了。“没有。”他嘴硬地转身想回房间。“啊啊啊——”南衣忽然一个没坐稳,整个人往后倾去,手胡乱地挥舞着,像是要跌入江中。“南衣!”
谢却山一着急,连忙回身想伸手拉住她,却只听铁链铮地一声,他的手没能够到她,只在空气中捞了一下。他的大脑嗡得一下空白了一瞬。结果南衣自己气定神闲地从船舷上跳了下来,趁势握住了谢却山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骗你的。”涌上头颅的血ye沸腾着在他身体里回落,谢却山错愕地顿了顿,刚才那个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抓不住她了。而就在这个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她已经凑到了他面前,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就是哭了。”他立刻否认:“是阳光太刺眼了。”他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落泪。谢却山闷头往屋里走。“你胡说。”南衣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弯着腰探出脑袋去看他,他偏过头不让她看。“——你不会真以为我要掉下去吧?”“——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生气啦?”“——咋还不理人呢。”“——诶,哭就哭了,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都说了没有!”他有些气急败坏了,露出了鲜有的情绪失控。“那我要哭了。”谢却山:?谢却山回头,见她固执地站在原地,气呼呼地看着他。她真的是说哭就能哭,眼里涌出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白珍珠似的往外蹦。怎么她还反咬一口呢。“诶……你,你别演。”南衣本来是有点装的,可他这么一说,她忽然就真情实感起来,心里的委屈一股脑都涌了出来。她哪演了。她分明为他提心吊胆,他居然还说她演的!这下好了,这句话反而让南衣越哭越凶,索性一pi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皱巴巴,气呼呼的,像是做给他看似的,用力而夸张地抽噎着,可细看又像是真的伤心。谢却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哭泣的南衣。他甚至都清楚这也许是她的小伎俩,但这小伎俩是为了他,他还是非常心疼。以前在他的生命里动不动就要哭的女孩还是他的妹妹谢小六,但那好像又不一样,小时候他们总是会有明确的争执,谢小六才会哇哇大哭,可现在南衣是为什么而哭呢?他有点无措,他并没有哄女孩的经验。他绕到她面前,在她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别哭了,好不好?”但南衣根本不买账,一下子就地打开了他的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