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叙述者的人生吗?这是值得讨论的。在任何时代,记录都是有必要的。但是,这只是对被记录的人和阅读记录的人而言。然而,记录者只是容器而已。根据储存的知识分析,人类会对成为工具产生厌恶。那么,没有被设定成记录的工具的王子,为什么要选择成为这个呢?这不符合绝大多数人类身上体现的规律。”阿普撒拉长篇大论地评论着,尽管他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冷漠无情,但斯派克能看出来他对这一段颇为更感兴趣。
斯派克喝了一口水,思考着怎么回答。他无法同意记录者只是工具。毕竟历史记录是诗歌的土壤。作为诗歌和故事的爱好者,斯派克尊敬着那些记录史实的历史学家们。如果没有这些人的记录,诗歌的创作将会变得贫瘠。斯派克说:“我想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吧,在记录的同时,记录者也在为记录赋予意义吧。”
“那就是不合格的记录者。合格的记录者不应该在记录中留下任何特殊的标记。”
斯派克无奈地笑了笑:“我想这是人之常情吧。”
“是缺陷。”阿普撒拉纠正着,“继续吧。这首歌还没有结束。”
“它只剩下一个短短的结尾了。”斯派克说。他拨动琴弦,继续叙述。
“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在狂喜中,王子忍不住拔出剑。然而,在他拔出剑的瞬间,锋利的剑刃切断了粘在他手腕上的蛛丝。王子僵住了,他亲手切断了返回故乡的唯一途径。幼年的生活和父母的慈爱涌入他的脑中,失去了唯一继承人的父母,想必会被绝望吞噬吧。王子收剑入鞘,悔恨不已。没有英雄的歌可以唱了,月之王国也无法存续了,他只能带着这把剑,漫无目的地流浪着。”
斯派克唱了起来,曲调比先前的乐章更为热烈狂乱,正如酷暑中熊熊的火焰,放射着灼人的热度。在剑刃切断蛛丝的一瞬,曲调突然中断,如火焰熄灭一样。最终整首歌曲在如死灰般混乱低沉的曲调中结束。斯派克放下琴,阿普撒拉叹了一口气。与十年前的那些听众一样,他对这个结局感到困惑和不满。
“这不合理。王子已经为了成为英雄,放弃了月之王国,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斯派克随意地拨了几下琴弦,试图排遣心中的困惑。是啊,为什么呢?这首歌的第一个听众,也就是他的昔日好友伊维里欧斯曾评价这是个“完全出于作者的任性写成的糟糕结局”;在全校同学面前演唱这首曲子后,也有不少同学私下询问他为什么没有给王子一个好结局。说来奇怪,斯派克完全记不起来十年前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并不是任性妄为,而是觉得这个故事非这样完结不可。
“我想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或许我写这个的时候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的吧。”斯派克慢慢地说着,梳理着思路,“就是,我的父亲告诉我,每个人生下来就是被决定的。比如说,一些人只能成为仆役,一些人只能成为王。我想王子也是这样的吧,他应该只能成为王。如果不选择这条路,不选择的话,他就会像故事中的那样,被毁灭。”
对了,就是这样,斯派克想起来了,在十年前,他就是这样回答昔日好友的。他回想起了那天的场景,他坐在演奏室的中央,抱着琴,向好友解释着这首歌的结局。他的好友凭窗站立着,专注地看着他。日光为他的银色短发描上浅金色的边框,他冰蓝色的眼睛比宝石更加清澈。他总是专注地看着斯派克,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觉得周围的空间仿佛被隔绝了,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一样。他微笑着。他极少露出笑容之外的表情,就算露出,也是对着斯派克以外的人。
听完斯派克的回答,他的好友说:“是啊,是有这样的情况呢。毕竟我也是这样,我全部生命的意义就是学习魔法,使我的才能能够为你所用。”
从遇见他开始,斯派克就一直是这样想的:他的生命中只有我。好友的话又一次印证了他的想法,而他也在心中发誓,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好友。斯派克伸手握住了好友的手,好友回握着他。他的好友继续说着:“我已经决定好了,一定会这样做。”
房间中响起阿普撒拉的声音,把斯派克的思绪拉回现实:“原来如此,因为是已经决定的,所以没有选择。因为人类的缺陷,所以无法完成决定好的目的。这和这个身体里记录的知识是吻合的。”
回忆中好友的声音与面前的阿普撒拉的声音绞在一起,斯派克忍不住说:“你和我朋友说的话真像。”又觉得这话过于突兀,慌忙解释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拿你和别人比。”
阿普撒拉说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由正确的前提和逻辑推得的结论必然是一致的。为什么要道歉?“
斯派克觉得释然,看来自己对阿普撒拉的心思并没有被发觉,但这么想之后,又觉得有些酸楚。呸,他无声地拧了一下自己大腿。又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处男,哪怎么会有这么多扭扭捏捏的想法。自己可是情场老手,这么沉不住气,真是引人发笑。
“夜还很长,我们或许还能聊一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