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天,尾牙巷中只剩了一个乞丐。
“好得很,”苏易清笑笑,蹲下身子,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
秦顾连个声响都没有,直接倒了回去。身子碰到地面的一瞬间,人已游鱼般闪到了门柱边。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把巷子里扫荡得一干二净,你是生怕楚家瞎了眼睛,看不见你。”苏易清揉了揉手,冷眼瞥了瞥他,顺手团了捧雪,在手中捏了捏。
躺在地上的人一把捂住眼睛,笑着道:“我都忍了二十天了,这二十天来,我光着胳膊和混混打架,拎着刀和赌徒赌钱,脱了衣服和乞丐争三分地盘,可今天,今天是个例外。”
他慢慢缩回脸上的手,盯着千疮百孔的一双眼睛里,寒意突现。
“这儿的东西全是我没见过的,前段时间,我只觉得热闹又可笑,可今天却偏偏见了一个人,又是他啊,只远远地一见。”秦顾啧了一声,站起身来,摇头道:“简直可笑,哪怕他还没认出我来,我就因为他,觉得浑身脏陋低劣,让自己都无法忍受了。”
从前,他看尾牙巷中的一切,只觉得都是活生生的人间,粗俗卑劣的热闹。可他站在巷尾,看一衫白衣渐行渐远,忽然就对周围的所有热闹都意兴阑珊,觉得自己脏到了泥地里。
他顿时就心烦意乱,觉得周围实在吵闹嘈杂又聒噪。
“所以今天,我只想静静而已。”秦大公子理所当然地说,一如在秦国府中,云淡风轻对待下人说想静静。
那些下人就会瞬间消失,连带长廊下的所有鸟笼和园子里的珍禽走兽一起没了踪影。
“好吧。”苏易清点头表示理解,“不过今天实在不是个适合静静的日子。”说着啪的一声,把一本图册丢给了秦顾。
秦顾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嘴角,薄薄一本图册在手中飞速翻完,他一扬眉,“好东西,楚家五楼十二阁,到底是要,一夜碎尽了。”
苏易清想起什么似的,沉静地看着他,良久,忽然问道:“楚家势大根深,何以如今,朝中百官尽无一相护?就连月前楚家骠骑将军被罢了官,陛下大肆查抄江南水患贪赃,江南林知府也和哑了一般,向来和楚家同气连枝的叶家,也未曾有其他动作。”
秦顾终于停下了笑,懒洋洋看着天上月亮,“势大根深?。阿清啊,你以为那些朝廷百官是什么?他们一个个,全是吸血食腐的虫蚁而已。一个楚家,有多少双眼睛在看它,有多少人在等着它跌下去?”他抬起手来,看着手心掌纹,嘲讽地一哼,“又有多少只手,想要把秦家,活生生拽下去?江南的那个叶家,你要知道他得了沈大人什么承诺,一旦楚家败亡,江南十六道,减免赋税整整三年。”
他说累了一般,往地上一坐,捡了地上半根枯草丢嘴里叼着,嚼了一半又吐出来,笑骂道:“作乞丐作上瘾了。阿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减免赋税?朝堂里的谕令,何曾能传到百姓耳里。整整三年的江南财力,就能买下林家、叶家和卫家。说起来,林家和楚家还算是姻亲,楚云平的母亲,就是叶家当年的大小姐吧?”
苏易清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再听,只晃了晃手,转身。
忽而停住了脚步,有意无意地问:“你的主意?”
秦顾本来在看图册的手一僵,随即笑道:“哪儿能呢?都说了是沈大人的意思。”
苏易清背对着他,挑了挑眉。
烟青天幕,一痕淡月,无人的巷子在黑夜中静.
远处,瑶州城内声色连绵,琵琶急旋,红裙翻舞。
两人一时无话,不约而同,都抬头看月。
“你倒是,真能狠得下心。”苏易清淡淡地,握住了刀。
刀光在月色下,化了层水似的。
秦顾缓缓伸手,到脸上一撕一扯,平淡无奇满是疮疤的□□猛地揭开,露出一张剑眉星目极是俊朗的脸。
“狠心?阿清,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斗争。从三年前就注定了,无法避开的斗争。”□□在他手里被震碎成片,落在雪里,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你,不也是一样?”
苏易清手中长刀一抖,逆着光,无法抑制地嗡嗡颤动。
他大步往前走,眼中闪动着深寒跳跃的光芒。
“铁马三十匹,包抄烽火楼;海岳楼下另布投车暗器,长箭成围,纵然两楼互为援引,破灭不过须臾。至于太清楼……楚家如今的家主,文风过甚而武力尔尔,师父一举得手后,且看他树倒猢狲散吧。”
背后的声音幽幽一沉,“可惜,偌大家业,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终究要化归天地。”
苏易清一侧头,手指在刀柄上轻轻弹动,眼中锋锐战意几乎破体而出,“那是楚家的遗憾,而我,要去迎接和他的那一场,早已注定的战斗了。”
井上积雪,月色浅淡,有风徐来,树影婆娑。
是个适合看江南雪,饮一樽酒的夜晚。
苏易清站在井边,楚云歌站在井边。
没有人说话,只有心跳,在夜色中,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