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前二十年,实在是,顺遂得让我咬牙切齿啊,苏大人!”
两年前他刚进长安城,巨大又辉煌的城池横立在沃土平原上,无数的坊市拱卫着天下的最中心,所有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闪般,高傲又鲜明地绚丽。
可那时候的燕久,刚刚经历了为人臣为人子所能经历的所有屈辱。
南诏国破,族人尽死,他背负着不忠不孝的罪名,投身在长安脚下。
于是所有的辉煌都让他惶惶心畏,低伏着头,仿佛再看一眼,浑身的黑暗都将被朗朗乾坤照亮,一丝不漏地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这样有些怯弱的燕久,进了影飞军第一天的时候,看到了苏易清。
老实说,他的刀实在是很美,足够吸引任何一个用刀人的眼睛。
更何况,他俊亭修朗地和竹子样站着,眼底清澈干净凝了层水一样,带着一整个秋天清爽冷冽的风。
燕久更觉得自己渺小而尴尬,无措地站在墙边,却见苏易清直直地走过来。
“你,新来的?往北营去吧。”
燕久忙不迭点了点头,低着头往北走去,不料风吹得他宽大的袖子翻了一翻,露出一截洗不掉的刺青。
和被火燎了一样,顿时觉得那片刺青滚烫地烧了起来。哪怕离人群那么远,可所有人细细碎碎的言语,都好像在低声讨论他的不堪。
苏易清眼角一瞥,顿了顿,念了上面两个字,随意问道:“你是从南诏国来的?师尊倒是带了几个人回来,没曾想是你。”
其实他这句话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清清淡淡带了一句,可在浑身紧绷得快烧起来的燕久耳朵里,一层意思也翻出了九层暗示了。
南诏国来的?
被屠灭的南诏国。
临阵脱逃投降了的叛臣逆子。
居然是你?
燕久的心顿时就炸了。
亮堂堂的天光照得他无处遁形,几乎当场就逃开。
可他僵直着脖子,偏又问了一句:“苏大人,可是,看不起在下?”
苏易清一愣,觉得他这句话来得突然,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便有边上的小兵为了这句话嚷嚷地笑起来。
他确实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多年以来,他靠着手中一柄刀走南闯北,斩下了无数歹人贼子的首级,大多数时候,他也很懒得去想一想别人话里到底有几层意思,不过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罢了。
可在刚走进长安的燕久心里,那一天留下了始终无法抹去的一道疤。
在他最低伏最Yin仄最无措的时候,偏有一人自带长风,好不在意地高高俯视着他,把他所有的不堪揭露在滚烫阳光下。
然后冷冷地嘲讽上一句,带来了尘土里一片纷杂的笑声。
再后来他明白了,有些人从来就可以高高在上,任云去风动,心境岿然。
可是——他凭什么啊?燕久想,凭什么,就要有这么一种人,可以什么不在乎,可以毫不留意他人的伤痛?
更可以,一句话就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他站在长安的阳光下,满脸涨红地对着苏易清和哄笑的士兵,想:“是么,如果有一天,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也经历过,你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清定从容?保不住想要保住的,背负着背叛和不忠的骂名,你还能像现在一样,走在阳光下么?”
想到这儿,他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苏易清看,“苏大人,你好好想一想,你想忘?这世上的好事是不是总是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随着他有些癫狂的声音,刀再一次冲了过来,周围的梅花瞬间飞起数尺之高,在两人内力冲荡之下,往外层叠而扑。
月光下,两道刀光凌厉又光灿,冰锥一样,亮晶晶刺破了黑暗,又冷得让人心生寒意。
“楚家一夜灭门,我以为你多少要痛一痛,可没想到你,居然头一扭就忘得一干二净,苏易清,你未免太好命?想重来就重来,想把过去忘掉就忘掉,为什么都是你,永远是你?”
如果能重来,燕久早该死在南诏国的血雨里,死在影飞军的铁箭下。
可惜——水太冷。
水太冷,伤太痛,而无数人在他面前的死亡,让他害怕了。
他不敢回头看,每次一回头,就能看到当初那个怯懦怕死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苏易清,他能够重新来过?
他能够忘了?
他的身前,不也是一片血海?
楚云歌,你不想找他报仇,我给你一个机会啊……
东面忽地亮起一道雪白的烟火。
燕久歪了歪头,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无数铁甲躁动着往后撤。
像一片黑色的chao水退去了。
燕久脚尖一点,游到屋檐上,再几个起落,也消失在那片黑色chao水中。
远在山崖边的楚云歌,远远见到了一抹雪亮的烟花。
如坠寒窖,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