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牧走了,今上却突然想起有一年的秋猎。那时候是他头一次自己上场,他兴奋地不得了,只顾着往前追赶猎物。可是,猎物太大了,身体又灵活,直接撞上了他的马,把他连人带马掀翻在地。接着,那猎物又想要一脚踩上他的胸口,这时候是陈牧救了他。陈牧也不比他大,竟然直接拿身体去撞那只猎物,把那猎物撞开了好几米远。
事后,他问起陈牧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陈牧却说:“我只是想救你。”
那句话,今上到如今都还记得,他知道,那时候陈牧所言都是发自肺腑的。一切,都是在后来才变了的。
陈牧走在回牢中的路上,那条幽深的路像是一条巨蟒张着嘴,时刻准备把他吞进去。他知道,他的死期就要到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的。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还不能就这么死了。所以,今上刚才的提议他是动心了的,但是,从此换种身份就真的能够获得快意吗?他知道,不会,所以他拒绝了。
陈孚、陈侃见他回来了,都把他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问道:“今上吩咐你什么事?”
陈牧道:“说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腻了。”
陈孚、陈侃没再追问,一个坐着闭目养神,一个眼角滑过泪痕。陈孚已不在乎生死,所以还算从容。可是陈侃到底年纪小,祖父和父亲都被判处了死刑,又知晓慕容珍已丧命,他一时间根本没法接受。
陈氏三人正在各想各的,此时牢中又传来了一阵响声,之后一个人站到了他们面前。那人和陈孚约莫年纪,只是年岁更大一些,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陈孚并不欢迎这个人的到来,便道:“你来做什么?”
那个人倒也不气,干脆在牢外盘腿坐下,道:“我来自是有我来的道理。陈孚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陈牧不知道这人的来意,因为这人同阳陵侯府向来没什么交际,平日里不绕道走就已经是关系好些的时候了。
陈侃却是知道这人的,只是不了解,便以为他是来奚落他们的。
被问话的陈孚被那人的一句话气得瞪了眼,道:“陈玉,我知道你向来瞧不上我们陈家,可是落井下石这种事,我劝你还是少做为妙。”
陈玉也不恼,依旧笑着,道:“我若是落井下石就该让你们吃点苦头,哪会抽出喝酒的功夫来瞧你们,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陈孚三人可不信,就只当没见到他一样,齐齐沉默了。
陈玉也觉得没啥意思,便站起身来,说道:“好歹大家都姓陈,你们死后,我会记得给你们收尸的。陈侃那小子,你们尽可以放心,我会多加照看的。”
说完,陈玉就走了。就像来时一样,他走得很是潇洒。
陈孚三人此时也知道陈玉是善意,顿时生出几分世态炎凉之感。往日他们一家谁不是被人围着哄着,如今到了落难之时,竟然只有往日似敌人的陈玉愿意帮扶一把。世间的人情,也真是让人看不透。
陈玉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有违习惯的事,不仅维护了陈氏三人,还去看了他们,甚至还承诺会照看好陈侃。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概是想要给自己积点德吧。可喜的是,今上并不反感他的这种作为,还对他暗暗赞赏了一番,这实在令他大为吃惊。
五日后的东市,正是行刑时刻,刽子手手起刀落,地上滚落两颗人头。百姓们并不知晓所谓的秘事,也忘记了他们的赫赫战功,只知道这两个人曾经挑起战乱,差点令王朝颠覆,是朝廷的罪人。
行刑结束后,人群散去,有的还在讨论死了的是谁,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是死有余辜。有的则是骂将起来,说这二人是天上灾星下凡,好似亲眼见着他们化形了一样。总之,短时间内,这两人都会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算是让人记住了。
可是,听闻陈孚父子伏诛后,萧敬却感觉脖间有了一股凉意,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很难想象,陈孚父子就这么没了。
在他年岁尚小时,他所崇拜的将领就是陈孚和陈牧,他觉得他们真是妙极了。每每看到关于这两人的战争策略,他就会拿一根柳条狠狠抽打桌面,乃至于他的桌子上留下了数道深浅不一的鞭痕。
后来,他同陈侃交恶,可他并没有把过错加到陈孚父子身上,而是照旧翻看他们的兵书。在他后来能够和陈孚对阵时,他的心情其实是十分激动的。那个时候,他甚至不想结束战争了。但是,有战争就会有白骨,有战争就会有流离,他不愿看到更多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最终用了最为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赢得了胜利。
他所用的毒ye确实是毒蝎子,可这毒ye并不是无药可解,也并不是需要断手断脚才能保全性命。那个军医之所以说是无药可解,是因为他是萧敬的人。
为了引起陈孚军队的恐慌,他们用了这种最为残忍的方式,使得那么多战士丧失了生活的信心,没了求得生存的法子。他确实做到了速战速决,可也有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