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想要,可这飞涨的物价,多少钱才是个头儿?只有金条是恒定的,连美金都不行,满洲国,换言之,是日本和美国的关系,一直很差。
我管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肚子,但得管得了自个儿老婆孩子的肚子。更怕如果我死了,作为日本牵制满系官员的隐形人质,太太和孩子会受到牵连。
他们得活着,得有饭吃,得有衣穿。
之前以为自己得绝症时,就考虑过太太和孩子们的后路,如今看来,得越发着紧了。毕竟,我已经没有了前两年那般足够的把握,认定自己没有暴露。
英雄适时而死叫善终,可我不是英雄,为国捐躯固然死得其所,但我仍是个畏惧死亡的普通人——并非畏惧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后,我所牵挂的人的未来。
正想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马路右侧忽然发生一阵sao乱。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光头小子仗着自己身量小,钻出了宪兵队组成的人墙,冲到了路当间,离我不过两步远。
马儿受惊,此时恰不能勒住缰绳,我的骑术断没有吕布高超,这匹马也没有赤兔通灵性,否则马身直立,摔下来不死也得半残。
然,若不勒着,这被高头大马吓成了木头桩子的光头小子,定会命丧马蹄之下。
连犹豫的功夫都不得有,回过神来时,马蹄已高高扬起,马声嘶鸣,公使的车早停了下来,随车的警卫员正在向车里汇报情况。
一行人像肠道里的结石,将道路堵个水泄不通。我是避无可避,只想着别让马蹄落在小孩儿身上,拽着马头硬生生给掉了个个儿。
小孩儿是屁事儿没有,老子却半个身子倒在了马背上。腰上使不上劲儿,眼前景物变幻多端,一会儿是湛蓝的天,一会儿是高耸的楼,最后是棕褐色的马身。
眼瞅着要沾地,得亏刘国卿飞身下马,眼疾手快,一个猴子捞月,将老子牢牢锁紧怀里。
我惊魂未定,紧接着小腹一阵坠涨,视线刚刚凝实,忽见sao乱的人群中间一闪而逝的脸——郑学仕!
罗琦兆那个大傻逼,连个小辈都看不住!
脑中警铃大作,郑学仕不见了踪影,但人群里必然会有和他同组织的人,多半也是学生!
空气紧紧绷成了一条线,呼吸都不顺畅,周遭仿佛瞬间寂静,蓦然间,耳边风速变得急促,正冲背后袭来!
我的背后是刘国卿。
他正牢牢捆着我的腰,都他妈要折了,同时敏感度也降低了,他愣是没听到子弹飞来的声音。
他还真好意思说自己是跟老子一个军校毕业的,这点警惕性都没有,真他妈丢脸!
所以,作为师兄的我,为他当了一颗子弹,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痛感回归时,小腹透了个血窟窿,已然浸红了那一片衣料。
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我扣住刘国卿的手臂,说不出话来。
救
微一恍惚。
救谁?
恍兮惚兮,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叫邹绳祖”
再没了意识。
.
目之所及,茫茫然。片刻后才勉强分辨出是医院斑驳的墙皮,白炽灯晃得人眼晕。
走廊里有交谈声,隔着一道门,就变做了蚊子般的嗡嗡声。等了好一会儿,直觉口干舌燥,才有人推门进来。
见我醒了,邹绳祖在门口立了半晌,面色冷肃,开口就骂:“你个傻狍子!”
我想似往常一样回一句“狍子rou硬得很,您老人家那牙口能咬的动吗”来气他,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总是能愉悦我。
可这次舌头被猫叼走了,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邹绳祖走近了,他眼底青黑,蓬头垢面,下巴也冒了硬茬,衣服邋里邋遢,还道是遇见了打劫的。
他粗鲁地把我拽起来,小腹一扯一扯的发疼。又被掰开嘴,猛灌了几口水,呛得老子连连咳嗽,却总算能发得出声音。
我问他:“他长什么样?”
邹绳祖道:“才三个月的小东西,还没有我一根手指头长,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哦。”
“医生说应该是个男孩儿。”
“哦。”
“其实看不清鼻子眼睛的,那颗子弹正镶在他身子里”
,
“”
他抹了抹我的眼睛,又骂了一句:“你个傻狍子。”
苦笑一声,忽然多愁善感了,蹦出一句词来:“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古人诚不余欺。”
撒旦是放纵本性,上帝是克制欲望。我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扯皮,只为了一个刘国卿。也难怪邹绳祖会笑话我,确实挺可笑的。
我又问:“他呢?”
邹绳祖道:“喝醋去了,”见我一愣,又道,“你倒下之前点名要见我,他还能坐得住?”喟然叹道,“只恨生错了年代,若没有战争,你们倒是一对儿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