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车夫见客人没有搭腔,以为自己身份卑微,对方不屑交谈,登时识相的闭了嘴,默默拉车,脚步也快了许多。
不多时,车夫的肩膀上忽然伸来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方洁白的手帕,那年轻客人低声说道:“用我的吧。”
车夫愕然,急忙推却,脚步却是不停的:“不不,先生,使不得使不得,我随便说说的。我一个穷拉车的,怎么敢弄脏您先生的手帕,您一看就是尊贵人,用的这帕子也是好布料,比我这身儿衣裳都值钱。”
客人淡淡然笑了,探过身去把手帕塞进了车夫的上衣口袋:“这世道,还分得起什么贫富贵贱,有本事挣口饭吃已经很了不起了。留着一会儿用吧。”
车夫听闻此言,似是很有感触:“您先生这话真有道理,我在卢京城活了三十几年,父辈就是靠拉黄包车养家糊口,到了我这一辈,依然要靠这辆车子养活老婆孩子,穷是穷,可勉强还能过得去。比起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大起大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还算平稳些。”
车夫带着客人去了一处旅馆,帮着客人把皮箱提进了旅店房间,为此多得了一些钱。
安定之后,年轻男人出门吃饭,卢京城一年前遭受重创,经济萧条,日本人撤离之后,许多店面商铺才稍见好转。男人找了一家面馆,饱餐了一顿,间或向旁人打听了一些事情。
这卢京城的官员换了一大批,先前那一拨逃的逃死的死,又或走了门路去外地寻找更有利的仕途。男人暗自思忖着自己以往的人际关系,发觉谁都指望不上。
他欲结账离去之时,忽然听闻有旁人唤他:“阮五少爷?”
男人警惕的回过头去,顿时愕然,来者一身跑堂打扮,居然是警局的马队长。
马队长对男人很是客气,把人拉到前台,对着算账的女人说道:“嫂子,这位是我的旧相识,饭钱就免了吧。”
女人狐疑的瞅了瞅男人,对马队长撇了撇嘴:“你会认识有钱的主儿?”
马队长不服气了,拍着胸脯辩解:“我当年好歹是警局的治安分队队长,接触的那都是大人物!这位说出来吓死你,阮家,听说过吧,阮富山…”
女人嗤之以鼻:“吓唬谁呢,阮富山早死了,这事儿谁不知道啊。”
马队长把男人往前一推,急赤白脸的争道:“这是阮富山的小儿子,阮家的五少爷!阮韶矽!”
马队长把人请去了楼上一处僻静的角落里,二人泡了一壶茶水,把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马队长一拍大腿叹道:“没变!阮少爷,您还是老样子。”
听者一笑,他与马队长有恩怨,却交集不多,如今坐在一张桌上喝茶聊天,实属罕见,可毕竟也算相识一场,他不好推辞,客气的问道:“马队长,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嘿,这事儿提起来就闹心,当时警局局长都跑了,谁管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啊,日本人在城里大肆杀人,我连夜躲回了乡下,去年冬天,小鬼子终于滚蛋了,我回来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现任的局长是新派来的,人家哪认我啊。我干不了公职,没了活路,打算回老家种地,幸好我大哥有手艺,带着我回来开馆子,你也看见了,楼下管账那女的是我嫂子,我就是个帮忙打杂跑腿的。阮少爷,瞧您这身儿气派的打扮,大约你过得不赖,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这繁乱世道,你们还能活得有滋有味。”
“马队长,我改回旧姓了,江韶矽。”
江韶矽在天津过了一年,终于在翌年的秋天回来了,他手里有钱,沈家也算厚待他,他倒是没有吃苦。只是他心中牵挂一个人,待到卢京城的噩耗传到耳朵里时,他几乎疯傻了,成日里闹着往外跑,要跑回卢京城去。韩苏没有法子,强行关着他,他一闹就派人给他打镇定剂,这一针一针扎下去,及至最后脑袋有些混糊不清。熬过了两个月,他猛然清醒,嚎哭了一场,哭过也就死心了,开始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沈琴维和韩苏虽说加入了国民党,但有亲日前科,身份颇为敏感,上面三不五时要审查一番,江韶矽的家世更是尴尬,曾有人调侃他们,汉jian居然堂而皇之的聚首一窝。沈家去了天津之后十分低调,同时又为保地位,力争戴罪立功,故而不愿和旧地再有丝毫联系。
江韶矽寄人篱下,更不方便打探消息给沈家难堪,他有钱,却能力有限,事情便耽搁了。后来,他说要走,韩苏打从一开始就不愿留他,心想江韶年已死,那些承诺就算不作数了,留着此人也是累赘,既然要走,便随他去吧。沈琴维倒是个义气的,阮富山生前算是和沈家有交情,既然阮家的公子落难,沈家也该拉一把,于是江韶矽离去之时,沈琴维给了他一大笔钱,以供他余生度日。
这些经历,江韶矽自然不会对马队长说,他只轻描淡写说自己去外地避了一阵,现如今日本人打到了别处去,他回来看一看。
马队长哀叹:“五少爷,想必您哥哥的事儿您也有所耳闻了,唉,节哀顺变吧。”
江韶矽内心一痛,手指暗暗抓紧了衣角,明面上刻意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