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光乍泄,满世界都覆盖了一层温柔的银白。
沈玹负手站在廊下,望着萧长宁的背影闪进对面的南阁中,这才绷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张狂的笑来。
他朝廊下卧眠的黑犬吹了声口哨,命令道:“过来!”
黑犬不明所以,摇着尾奔了过来,却被沈玹一把按在地上。
“汪!”黑犬拼命扭动身子挣扎,沈玹却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到双肩发颤,仿佛方才故作的沉静严肃都在此刻尽数瓦解,按着黑犬笑得直不起腰,断断续续低沉道:“你这饿死鬼投胎的畜生,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吃!”
如此生动恣意的笑容,眉目飞扬,哪里还像平时那个Yin鸷的东厂提督?
这一日,沈提督和长公主隔着半个庭院,各自在自己房中会心一笑。
笼络心上人的第一步:假装结盟,蓄意靠近,达成!
过了两日,萧长宁果然搬去了沈玹的房间。
她故意迟了几日,显得自己并不猴急。沈提督也淡然等了几日,看她还能躲几天。
雪化这天入夜,沈玹公务归来,沐浴更衣后推门一看,便见灯火灿然中,萧长宁一身藕粉色的新衣,梳着整齐的发髻,戴着他先前赠送的金钗和玉饰,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边练字。
见到沈玹归来,她轻轻地搁了笔,神情有些局促,满头的金钗珠光轻颤——那样华丽堆砌的钗饰,也只有戴在她的头上才不会显得艳俗。
但沈提督是意识不到自己审美俗气的,他只觉得今日的萧长宁分外好看。
烛火摇曳,萧长宁抿了抿唇,眼神从沈玹冷峻端正的容颜上扫过,落在他身后的雕花门扇上,又从门扇转回,落在他按着细刀的修长指节上。
良久的沉默过后,沈玹解了披风搭在木架上,大步跨过来,在萧长宁对面坐下,欣赏她漂亮的行楷。
气氛正微妙之时,沈玹突然放下染墨的宣纸,找了个话题:“臣一直想问,长公主因何厌恶太监?”
萧长宁轻轻‘啊’了一声,似乎疑惑做杀人沾血生意的东厂提督为何会对此事感兴趣。半晌,她坦然道:“我七岁那年的冬天,连着下了大半月的雪,城外冻死了很多人,父皇于太庙设下祭坛为民祈福,我们姐弟俩留守洗碧宫,在那最冷的一个夜晚,洗碧宫的掌事太监瞒着病榻上的母妃假传圣旨,将年幼的我和桓儿骗去了宫外,关在了御马监的杂物房中,在无边的黑暗中冻了一天一夜才被找到,太医说若是再晚上半日,我和桓儿都会没命。”
这样的结果,和番子呈报上来的情报并无出入。沈玹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变得晦涩且深沉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那个太监畏罪自裁了,当年的那种恐惧和极寒已随着年月的流逝而淡去。只是当时到底年纪小,不明白什么叫做争宠的迁怒,什么叫做夺嫡的凶险,只单纯觉得太监是肮脏且可怕的东西,从此敬而远之。”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一靠近太监就会条件发射地打冷颤,仿佛自己还处在那四面无窗的、冰冷黑暗的杂物间里。
大约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唯恐言多必失,萧长宁恰到好处的住了嘴,柔软的眼波中再无丝毫憎恶或恐惧,只略微不自在地说:“六年前那么骂你,是本宫的不对。”
&&&&
第28章 拥抱
萧长宁这个人, 若是真心想对一个人好,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的。
六年前理所当然的恶语伤人, 却在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中化作虚无, 歉意的话一说出口,如搬走了压在她心上的千斤巨石,连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沈玹坦然接受了她的道歉,目光沉稳地注视着她, “殿下莫不是以为, 臣娶殿下只是为了报复当年的恶语中伤?”
萧长宁认真地想了想, 诚然道:“刚开始本宫确实以为是你的报复, 不过现在看来, 沈提督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沈玹却是凉凉笑道:“本督就是心胸狭隘之人。”
“……”萧长宁一噎, 有些心伤, “难道你真是为了报复?”
沈玹盘腿而坐, 更显腿长肩宽,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随意搭在案几上,低沉道:“若是旁人如此, 本督定会十倍奉还之,但如若是殿下你的话, 大可不必计较了。”
萧长宁有些受宠若惊,玲珑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笑道:“本宫就知道, 沈提督是个好人。”
“因为, ”沈玹望着笑容生动的她, 眼底划过一丝戏谑,用难得的温柔的语气道,“即便本督不报复殿下,殿下也是够可怜的了。”
萧长宁还未高兴够,就被沈玹一句话打回原地,不由蹙眉叹了一声,悻悻然道:“竟是这样啊……那本宫该说谢谢么?”
沈玹却道:“没关系。”
“没关系?”萧长宁疑惑道,“你该说‘不必谢’才对呢。”
“并未说错。”沈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就是‘没关系’,臣只说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