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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泗笑道:“就要他脸上戴着的那个。赠品送人,多不好意思。”
叶燃扒拉下面具,竟是个苹果脸的女娃娃式样,气得他把面具往周泗手里一摔,便自顾自脚下生风地往前去了。
“谁要这玩意儿,你自个戴着吧。”
周泗挠挠头,对摊主道了句“不好意思”,赶紧追了上去。
游人渐渐多了起来,周泗索性捞了叶燃的手,找些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有一波没一波地聊着。叶燃被他调动起兴致,也开始应和,见周泗说到关键之处故意卖关子,也配合地晃晃周泗的肩膀胳膊,要他快别卖关子。却听周泗突然垂下头,道:
“开学我就不在这念书了。”
还沉浸在暴风雪山庄故事里的叶燃,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道:“杨老师好像说过,你在咱们这儿只读一年书。是去S市么?”
“去N市。我父亲前阵子调去N市了。”
见叶燃木木的样子,没什么反应,周泗忍不住道:“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么,告别留言什么的。”
“哪天走,我去送送你。”
“过了元宵,正月十八一早就走。”
叶燃板着指头数了数:“可是十六就开学了,大约没法送你了。”
周泗的脸色蓦然有些黯淡,叶燃觉得自己不去送周泗,似乎也不怎么仗义,好歹同学一场,周泗他虽然嘴巴不饶人,时常损自己,行动上却是真心实意拿自己当好哥们的。
“走获港渡口?”
周泗点点头。
“回头我找阿爸,看能不能跟杨老师请个假。”
周泗的眼里,“唰”地燃起两簇小小地火苗。
自古灞桥别离,正是寒蝉凄切,骤雨初歇,诗人是否艺术加工渲染未可知,但离别之时,总归是飘些寒雨的Yin天,才同这份伤感更加合衬。
周泗扔了手里的《金阁寺》,那书撞在皮座上,书页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他把车窗又摇了一些下来,望着日光灿烂的晴空,心里愈发急躁,仿佛有个鼓槌在胸腔子里“咚咚咚”作乱。
“张叔,几点了。”
“十点一刻了。快了快了,再等个十分钟轮渡就到了。现在的交通呐方便的很。”两年前,W县的企业家出资修了获港的渡口,买了大型轮渡船,使得这个原本只停靠着小渔船、汽船的渡口,成了W县重要交通口之一。
周泗却是拉开车门,长腿跨下车,“砰”地用力一摔。
“死叶燃,不是说了请假来送我,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不来呢。”周泗急得在原地直打转,索性跑到渡口的田埂上,伸长了脖子往来时路张望,每每有车子过来,他都盯住车门,想着要是叶燃下来,该怎么让他给自个赔礼道歉。
那车里下来的,有西装革履的男人,有被妈妈牵着的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有裙摆蹁跹的妇人,就是没有叶燃。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过,周泗焦急又有些雀跃的心渐渐灰暗下去。
“小袁——轮渡来啦,快上车吧!”那头张叔已经在催他了。
远远的,田埂上轰隆隆驶来一辆摩托,一路疾驰过来,车尾扬起漫天尘土。周泗回头望了眼已经泊岸的轮渡船,心灰意冷地暗道:再等最后一次,看看上头是不是叶燃。
那车子还未停稳,就见后座跳下个黄外套的男孩子,边挥手边急急地朝周泗跑来。
“周泗——等等我——”
叶燃到了周泗跟前,边大喘气,边摊开掌心,上头是折好的纸片:“我家地址,家里还没装电话,到了N市,可以写信给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叶燃笑道,“十年、二十年我都记得你这个好兄弟。”
周泗手里攥着纸条,突然就红了眼。他原本是见惯离别的,从小或因父亲工作调动,或是因其他种种,他辗转过不少城市,常常刚能叫出新班级同学的名字,假期一过,便又转到另一所学校。刚开始,他还有些惆怅,时日一长,索性连新同学的名字也懒得记了。
没有人会记住另一个仅仅共处过一年的儿时玩伴十年、二十年,周泗泄气地想。叶燃会参加中考,念高中,说不定还会跟学校里最漂亮的姑娘谈恋爱,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说不定连名字都记不得。无法参与未来几十年叶燃的人生,周泗生出一股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的情绪。沉浸在沮丧和忧愁的他,并未意识到这些异样情绪对于已经把离别当做一种习惯的自己而言,多么不同寻常。
青白的沧浪一阵一阵拍打着渡口,烟波浩渺的江面一望无垠,对岸是和叶家村完全不一样的更广阔的大世界。
“我记得跟你还不熟的时候,有一回你到我家玩,说学校不好,没几个人能考上大学。”
“你能去N市的好学校读书了,应该开心呀。”
周泗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司机张师傅扯着嗓子在轮渡边上喊“小周,快点,不然船就开走了——”
“哎,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