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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里亚诺早溜没影了。
散场过后很长一段时间,站在剧院的门口依旧可以嗅到剧场内弥留下来的昂贵香水气味。
夫人小姐佩戴过的鲜花萎落在光亮的大理石上,颜色凄美得令人心疼。
以利亚靠在剧院出口的罗马柱下抽完最后一根烟。
散场的人都走光了,台阶上清扫的工人开始工作,深夜的街头甚至变得冷清。
以利亚早等得不耐烦起来。
手里的烟蒂被他碾成灰,抬起脚刚要踹向柱子,一个长风衣的身影出现在歌剧院高耸的大门下。
以利亚屏住呼吸。
朱里亚诺戴着黑色的长毛绒围巾,很高雅地搭在肩上。
“久等了。”
多柔软的嗓音。
朱里亚诺有非常好看的嘴唇,那完全不是一个歌剧演员应该有的、凛冽而夸张的唇线,他的嘴唇颜色很浅,像他的发色,说话的时候只开阖一丁点,显得很矜持。
以利亚盯着他的嘴唇看。
朱里亚诺装作没发现他的视线,他解下自己的围巾,“你冷吗?”一面将围巾系在以利亚的脖子上。
围巾还带着他的体温,以利亚心里一荡,就去牵他的手。
朱里亚诺稍稍避开:“这可是剧院门口。”
以利亚一清醒,尴尬地退后。
朱里亚诺走下阶梯,回头对他微微翘起唇角:“今晚住到我家来吧,穷光蛋。”
朱里亚诺的笑容亲和力很强。容颜又美。作为一个演员,展现自身的光环是一种坏习惯,他却始终不肯收敛魅力。
以利亚很久以前就说,朱里亚诺的表演是破坏性的,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剧本是专为某个演员而写,他永远成不了最杰出的男主角。
朱里亚诺并不在乎。
那个时候朱里亚诺是整个学院的凯撒,学生都管叫他“歌剧皇帝”,学院的导师则戏称他是“万神殿上的朱庇特”。
朱里亚诺善良、忠诚、温柔而且自信,他完美的人性光辉妨碍了他为剧本做出让步,他总是在角色身上附加自己的烙印,却没有人责备他。
除了以利亚。
虽然以利亚自己也被他那种光辉搞得神魂颠倒。
以利亚跟着朱里亚诺爬上公寓楼梯。
暗黄的电灯。
长而狭窄的走廊。
朴素的铁锁门后面整洁的客厅让以利亚感到羞愧。朱里亚诺和以利亚一样出身上流社会,18岁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金钱,生活在象牙塔,富有而高贵。
直到1922年的风暴席卷一切。
然而被践踏的好像只有以利亚一个人,他变得自甘堕落,朱里亚诺却一如往昔。
朱里亚诺脱下风衣,以利亚凝视他的背影,试图从他身上找出隐藏起来的痛苦。
察觉到他的目光,朱里亚诺回头:“为什么这样看我?”
以利亚敷衍地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上次你居然敢装不认识我?”
“因为你那天心情恶劣,只想骂人,我不想跟你吵架。”
“胡说,是因为你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朱里亚诺没有回答。
他走进厨房,端出一杯牛nai放在以利亚的面前,然后坐在以利亚对面:
“我很想你。”
以利亚差点被牛nai呛死。
朱里亚诺的声音很轻:“我一直在想办法找你……”
以利亚耸肩:“我也是没办法,去巴黎念书总好过在罗马等死。”
朱里亚诺淡淡一笑:“以利亚,既然你回来了,能不能重新和我在一起?”
以利亚如坐针毡。握着牛nai杯,他十指烦躁地蜷起:“朱里亚诺,我在巴黎有女……”
朱里亚诺脸色一变,立即阻止他的话:“别说了。”
从洋黄色落地灯的光晕中看他,朱里亚诺整个人几乎变成了透明的蝶蛹。白金色的长睫毛深深垂落,渗透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哀伤。他的脸颊十分柔和,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娴雅,一种让人心弦颤抖的忧郁像泉水,无法抑制地从他的身上满溢出来。
以利亚瞬间被他淹死了。
窒息的感觉抓住他的心脏,他几乎是跳起来扑向朱里亚诺,抓住他的双手,朱里亚诺吃惊地抬起眼睛。以利亚用力吻在他的眼睑上,舔他的嘴唇,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他整个人压到朱里亚诺的身上,用手掀开他的衣服……
以利亚的下巴狠狠地挨着一记重拳。
摔出去撞在椅子边缘,大腿和脚踝巨痛,下颚骨发出咔嚓咔嚓的悲鸣,以利亚愤怒地用手捂住嘴,稍一动牙齿,手掌里留下一滩血迹。以利亚的眼睛里顿时冒出红色,一种凶残的气氛笼罩他四周,而朱里亚诺却一动不动地端坐,像古罗马的雕塑那样,优美又顽强。
“无论是谁。”朱里亚诺冷静地说:“请你和她分手。”
Ⅶ. 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