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顺手将野花别在自己耳边,笑笑,“玄门不是最讲因果?此事好歹是个善因,上人何以担忧,将来必然结成恶果?”
玄青语塞。
宋微背起双手,仰头望天:“来日方长,凡事皆有可能。今朝苦短,但求无愧于心。”
自觉成日跟国公尚书们忽悠,文采大有长进,停下来回味一阵,接着道:“上人说得对,人心难测,不可不警惕。不过我不觉得,需要警惕一个襁褓中的小娃娃。只要他喊我一声爹,我就拿他当儿子,好好养着。我自己也不是靠亲爹亲娘养大的,对这事不执着。无论如何,不会断送了祖宗基业就是。”
说到这,回头嘻嘻一笑:“上人也说了,事已至此,唯有尽力为朕分忧。往后怕是常有仰仗之处,还须有劳上人……”眨眨眼,“多多替朕分忧。”
玄青被那张鬓边别着花朵的俊脸晃得眼晕,一时反驳不及。只觉宋微一派从容豁达,成竹在胸,竟然感染力十足,叫人无端生出信任与期待来。不得不承认,曾经的六皇子,实实在在有了皇帝的样子。
六月初九,皇长子满月庆典。因先皇孝期未过,故没有大肆Cao办,但依礼节规矩,该有的也一样不少。
按辈份新生皇子属水,浑天监呈上来一堆带水旁的字供皇帝备选。宋微还没看,脑子里忽冒出宋江二字,不觉囧然。周围人以为皇帝喜当爹高兴到失控,傻傻陪笑。
国公们意见统一,都认为“治”字最合适。宋微再没文化,也明白这个字代表什么意思。最后借玄青的口,说是皇子身体单薄,名字太重恐有伤福泽,否定了。礼貌性地问问孩儿他娘,独孤萦倾向于“涤”字。宋微想想,没同意。最后在“济”与“潜”之间犹豫一番,选定了后者。
潜者,涉水也,深藏也,进可攻,退可守,且暗合身世。再说了,宋潜,送钱,口彩多好。宋微念叨两遍,满意得不得了。玄青上人为此专门卜了一卦,上上大吉。于是各方面都认可了。因为皇长子命中属木缺土,皇帝金口玉言,赐了个小名曰“泥蛋”。别人不敢叫,皇帝自己跟孩子他大舅叫得最欢。
早在五月皇子刚出生时,各地贺礼就已纷纷上路,力争赶在满月前送到京师。驻守东南的孩子外公,宪侯独孤铣,当然另有一份重礼。
专程回来送礼的是独孤铣得力心腹之一蔡攸。宋微听说宪侯忙于督造兵船,探查近海航线,点头表示知道。
独孤铣自抵达东南之日起,每个月皆有专项奏折上呈御览。不仅如此,隔上十天半月,还有一封飞鸽传书。只不过奏折也好,书信也好,来来去去都是公事,外加正规正矩的问候。殷勤关切有之,私情暧昧全无,哪怕拿去叫秘书朗读,都没什么不妥。
宋微开始是很失望的,失望到连亲笔回复都懒得写,与国公们商讨之后,拟定意见,叫秘书代笔,自己盖个章了事。后来跑了几趟重明山,不可自抑地一遍遍回忆起辞行之夜两人在山顶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该说的,其实早已说尽。从此往后,尽在不言中。
每当凌晨日出,独自站在山顶眺望,看见未来缥缈、现实沉重,唯有心中承诺,与日月争辉,共江山长在,驱散永夜孤寂,前路Yin霾。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深刻地理解到独孤铣每一封奏折书信背后,沉甸甸的情意。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怕。
四月的时候,在皇帝一力坚持,英侯默认的情况下,三公同意了宪侯关于拓展东南海防,开辟远洋航路的计划。至于国库不足的那部分资金,则用若干未来海航贸易优惠政策,换得了几个商业大家族的投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咸锡朝民间造船航海业已然十分发达,用于军事的经验却嫌不足。皇帝一封圣旨,新增一百个太学生名额,加上许多实物赏赐,从交趾国王手里交换到了最熟练的高级工匠。这批工匠带着本国最新的造船及航海技术,走水路自交州沿海而上,直奔大夏东南最大最繁华的海港广陵,直接归入宪侯麾下。
所以,独孤铣在忙什么,以及到底有多忙,宋微其实都是知道的。
蔡攸事无巨细汇报完毕,差不多讲了快两个时辰。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丝袋,宋微眼尖,认出跟上回装万宝螺的袋子一样,心头雀跃,伸手笑道:“不会又是你家侯爷哪里捡的海螺吧?”
蔡攸也笑了:“不是海螺,是珠光贝。”
宋微接过去捏捏,貌似是一兜子小小的薄片。打开倒在手心,圆溜溜亮闪闪一堆——纽扣。因是珠光贝打磨而成,彩晕流动,柔和而又瑰丽。
但听蔡攸道:“海上无聊,侯爷时常拿做这个打发时间,据说还能顺便练练手上的力道跟准头。”
宋微把贝壳纽扣倒在案上,哗啦啦一阵脆响。蔡攸道:“共计九九八十一枚,微臣一路小心收藏,不敢失了一枚。”
宋微强忍住数数的欲望:“嗯,辛苦你了。夏季到了,海上常有风暴。国事虽要紧,还须首重将士安全。替我把这话带给你家侯爷。”
蔡攸自动将“安全”的主语替换成宪侯,郑重答应了,叩头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