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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登亲自坐镇西京大营,手下皆是多年的老将士们,彼此对饮,黄杞与白勇等厢指挥使,描述起张君赤手空拳进帐,如何手刃统兵齐楚,如何镇住一营六十位指挥使,讲到眉飞色舞处,拍案大笑,连连大赞虎父无犬子。
酒到中途,张召进得帐来耳报,张登听到一半随即变了脸:“那狼啃儿还未退兵?”
张召道:“非但未退,听闻今夜就要下京兆府,过襄州,到江陵府助朝廷平定民乱。”
张登拍了桌子道:“岂不荒唐,是谁允许他们不必撤兵,继续前进的?”
张召道:“听闻是二少爷在皇上面前谏的言。”
若说原来对于张君的不喜,只是因为他不够乖,不够听话,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孩子的话。如今张登对于儿子的厌恶,便搀杂着同朝为官,而他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嫉妒,只是父子之间,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对儿子生了嫉妒之心,好容易揪着了张君的短处,拍案便骂:“他一个只会画地图的小翰林,懂得什么军事谋略,花剌兵入我大历也就罢了,是为勤王之计。如今大位已定,本帅三番五次快马传令要求他们撤兵还来不及,张君凭什么让他们直接深入腹地,届时里应外合反起来,这大历江山岂不都要亡了?”
“父亲!”他话音一落,张君便掀帐子走了进来。
张登见儿子两肩风尘,喝道:“昨日我到营中你便跑,到底跑那儿去了?如玉何在,老三何在?”
张君平息片刻,抬眉问张登:“西京府尹张永可曾派人来过?”
张登未及答言,张召回道:“来过,说渭水沿岸有一股自南来的水匪流窜,请求调兵平匪!”
看来果真赵荡去了西京府,张永不知营中掌权者是谁,所以来探过消息。
张君听完拨腿便跑。张登追出帐去,眼睁睁看着天生两条飞毛腿的儿子解了一匹战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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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府中。如玉挨及床板约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叫那张夫人自被窝里扶了起来,折腾着梳洗过,三更月明星稀的鸦叫声中,又上了马,赵荡一路沿河东路疾驰,恰是当初赵钰要往云内州接任统兵时,曾走过的那条路。
如玉忍不住再次提醒:“王爷,您能确定沈归必定会向着您吗?否则的话,咱们如此一路自河东路北上,宫里但凡查觉,必定会派人来追您的。”
赵荡马不停鞭,路过一株高槐时惊走鸦雀阵阵。半夜寒气透心的凉,唯怀中的如玉散发着温暖而又柔靡的桂树幽香。他忽然呵呵而笑:“你什么时候竟担心起孤的前途来了?”
如玉道:“我只是不忍你白劳一场,于其空跑一趟,不如另寻合适的去处。毕竟江山已定,万难更改的。”
终归英雄没路,过得良久,赵荡一声轻笑:“黄天厚土何处不埋人,有你陪着,便是空跑一趟又如何?”
一路上,齐森一直在不停汇报沿途的消息,赵荡不避讳于如玉,如玉便也知道张君自出西京,仍还紧追着赵荡一路不曾放松。
从京东路一条大路直上便是云内州,经过汾州、太原府诸地时,自有从西京跟随而来的地方官员前去通报,在汾州便有府尹接待午饭。用罢午饭再走得百里路程,便到了太原府。离太原府至少还有十里路程,便见路边远远站着地方府尹,这府尹带着一群下属官员,各各儿捧着黄白之物,兼或干粮点心,绫罗绸缎等物,远远见赵荡来了,笑的嘴巴都合不拢。
“下官听闻王爷过境,略备薄礼前来送行,但不知王爷是要往何处去?”这官员表明了只是送行而非接引,显然是怕赵荡要入太原府。
赵荡怀中还坐拥着如玉,提鞭在那一只只盘子里挑拨了一遍,冷嗤一声笑:“孤贵为皇子,虽说这些年来以惜俭为命,从不曾奢靡无度过,但这点家底仍还是有的,送行不必,水也不讨,自去吧!”
这府尹得闻赵荡竟不入城,大松一口气,带着一群人转身而去。
挥鞭再沿黄河北上,春风还不曾吹到晋地,桃李不过花苞,天地之间仍还苍茫萧瑟。经过太原府,调转马头更往西南方向的悬瓮山麓而去。约五十里路程,便到了唐叔虞祠。
唐叔虞是周武王姬发之子,周成王姬诵的同母弟弟。晋侯为其子,晋地以他为始,遂在此建祠。祠中并无多人看守,赵荡抱如玉下了马,自大门处进殿。迎门便是女郎祠,为祭奠唐叔虞之母邑姜而建。
殿外两侧古松参天,殿内塑郎女,两侧彩塑着几十尊姿态姝异的美侍婢。
“多少王朝湮灭,江山作古,圣祠犹在。”赵荡径自渡到郎女神龛处,静静瞻仰郎女姿容,看得良久,忽而摇头深深一叹:“我大历的江山气数,理不该绝的。”
齐森许是听了军报,几步跑进来说道:“殿下,方才路上传来消息,花剌兵听闻太子继位之后,非但未走,反而八百里急下,要往南部诸州去平民乱。”
赵荡仿如晴天遭霹雳,高大的身子晃得一晃,握过如玉的手才不致跌步:“江山气数,果真到此就要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