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到店里来吃饭顺便布置事情,才发现她在这里睡着了。一问才知道是遇见傅仪恒了,真是叫人直想爆粗的好巧不巧。此刻见她醒了,三人才一起吃了饭,发生了什么一概不问。王霁月只是一边挽着姜希婕一边搂着妹妹的肩,三人才慢慢散步回家去。
姜希婕虽然忙得只能把饭店生意交给家里的嫂嫂们管理,但她是真的非常喜欢这个自己做生意的“出道作品”—这间店已经是半年前家里看着生意不错又开的店,原先最开始那家在南纪门{33}繁华地带,赚的盆满钵满,徐氏看见有盈利觉得心满意足,同意姜希婕再去贫民区开一家。她提这个主意的时候就在临江门附近看到了这个两层小楼,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因为靠着临江门这个“粪码头”{34}和贫民区,比别处都便宜;但又离着肮脏恶臭远,闻不着臭味,而且房子虽破,架子不坏,稍微修缮完全可以用;而且临江门是重庆的正北门,下面就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考量一番,等到开工的时候她托人访到店主之后立刻买了,价都不谈,马上找人修,雇人开店,顺风顺水做到如今。因为靠近贫民区,满足她和家里人偶尔想要周济穷人的念头,而且雇佣的厨子伙计都好来上班。虽然说用餐环境是不行的,然而她本就不做讲究环境的人的生意。
说到厨子伙计,最开始她招人开南纪门的那家的时候,本意希望找一个江浙菜的厨子;但又不能只会做那些“娇滴滴”的菜色,不能太讲究,需要将就物资的匮乏。条件说不上多苛刻,但并不好找。一连等了几日,也托人问了问有没有从哪个富贵人家流落出来的厨子。结果找不到,最后还是将就了本地一个川菜厨子,姓郭,自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到店里来,姜希婕还没盘算好不好,徐氏拍板,就这么定了。等生意好起来再雇别的。姜希婕心想也行,反正移民那么多,成天涌来那么多人不怕找不着。而且鼓动全家人一起帮助郭师傅改善手艺,不日俨然□□得有那么几分江浙气息了。结果不出一个月,生意就火了起来。有的人家懒得做饭直接请人到店里去端,拿不下的时候需要伙计帮忙。人手当然是霎时不够,愣是紧急从重庆当地百姓里又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大娘和一个Jing壮勤快的广东小伙子。再请人将后院的一些房舍整修,做成了客房,对外包租,让郭夫人直接做了包租婆。等到又开临江门那家,姜希婕直接找了广东小伙子的几个朋友当伙计,郭师傅的朋友也慕名而来。若非担心轰炸迟早要来,姜希婕只觉得自己要当重庆的饮食大亨。
店面上不常看见儿媳妇们的身影。徐德馨被婆婆带着出席各种交际场合,现如今也在保育会工作,毋宁说作为国军年轻将领的太太她是跑不掉这茬的。傅元娥偶尔会出现在两处店里查查帐安排一下啊,只有傅元瑛要留在家里。不是因为她的能力或其他,她生病了,而且一直不好,虚汗咳嗽,体质一直也不好,夏天尤其为免暑热,她就只能留在家中修养。
确认自己不是肺结核之后她就安心愉快的呆在家里守家。妯娌姐妹三人一起看家,赵妈的工作异常轻松。她甚至有闲空说她那个半个女儿的小姐是守财奴地主投胎,专喜欢挖地窖—姜希婕在自己挖完地窖之后又打发人去南纪门那家店把原先剩下的地窖弄大了一点,弄牢靠了一点。然后告诉郭夫人,平时放菜和粮食,万一轰炸来了,就躲进去。
别人都看不见,只有王霁月最明白,她那雷厉风行英明镇静的外表下面是一颗多么焦虑慌张的内心。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四月末的日子了。王婵月的又一个四月,她每天心神不宁的看着漫山遍野的花,总是顺着花就走到了傅家的院外。她知道傅仪恒还是高傲的选择住在小院的二楼,她喜欢那种凭窗眺望的感觉。为了多看这几眼,多逡巡这一会儿,她每天都情愿早点出门,晚点回家。她不知道傅仪恒在不在家,有没有看见她。她也不会做爬窗台的罗密欧,即便上面的确是她的朱丽叶。
她害怕她走进去,之前一切的有关抗拒和痊愈的努力就付诸东流。虽然她不得不承认重新在这里西南陪都见到傅仪恒让她瞬间找到了一切的意义,她再一次回到了她想做点什么,每天都被一种强烈的渴望叫醒并且充满力量的状态。包裹着她的与世界隔绝的透明薄膜已经消失了,她再一次呼吸到真实的属于自己人生的空气,触摸到自己的真实。
但每一次想到曾经发生的事她感觉自己的心就要碎裂一次。往日的回忆虽然不论温馨甜蜜还是冰冷痛苦都被她捞了出来,捧在手里,不知如何取舍。游荡逡巡的本意是想要在来回往复的步伐中找到解决的方式,结果只是纵容了自己消耗自己卑微的爱和思念。
她很想问问姜希婕,当初是怎么鼓起勇气去姐姐宿舍楼下找她的。可能她和姜希婕不一样,不论天生的性情还是感情的攻防位置都全然不同。绝境只是自己的,甚至不是她傅仪恒的。
五月三号的这天,天气晴好,热,她照旧去上班,在卫生所义诊。前天听傅元娥说她们的小姑姑现在在城内一家报社上班了,重Cao旧业。王婵月看着卫生所外攒动的人流,难道我们就只能在人海中不断见面再不断错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