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嗣宗躬身将画纸抚平。
&&&&匕首便是在此时悄然抽出,借着高修远宽大衣袖的掩饰,狠狠刺向他腹部。
&&&&从得知父亲的噩耗至今,三百余个日夜,这场景高修远推演过不止一次。在住进普云寺之前,他便选了这把吹毛立断的匕首藏在身上,借入京城与人往来的机会,或远或近地瞧见甄嗣宗,将他身形的高矮胖瘦牢牢记在心中,并在夜深人静时,站在画案旁,将刺杀的动作练习无数遍。
&&&&——只消下手够快,匕首重重脏腑,甄嗣宗便必死无疑!
&&&&冷淬的锋刃向前,出手狠而准,在甄嗣宗察觉之前,刺破他的重叠衣裳,没入腹中。
&&&&尖锐的剧痛传来,甄嗣宗骤然察觉,下意识便往侧旁退避,四十岁男人健壮的手臂伸出,毫无章法,狠狠捶在高修远的肩头,旋即一声痛呼,高喊救命。
&&&&高修远身体微晃,甄嗣宗已然退开半步。
&&&&匕首仍刺在甄嗣宗身上,高修远红着眼睛浑然不顾,握紧手柄,便往里头刺去。
&&&&然而文墨出身的少年毕竟不曾习武杀人,那一刀刺得又深又狠,几乎触及脏腑,却在甄嗣宗闪避后偏了方向。匕首似被什么东西卡住,待高修远再想往里推时,手已被甄嗣宗牢牢握住,匕首被迫拔出两寸,他使尽力气往里推,却已握不准方向。
&&&&门扇被僧人踢开,住持快步走进来,将甄嗣宗护住。
&&&&三位僧人左右合力,将高修远扯开,只剩带血的匕首仍留在甄嗣宗腹部。
&&&&殷红的血霎时涌出,将锦绣衣裳染透。
&&&&住持高呼僧人来救,甄嗣宗满脸痛苦之色,脸色惨白地靠在墙壁,目呲欲裂。
&&&&高修远苦心经营了整年才换来这手刃仇敌的机会,双目被恨意烧得通红,被僧人拧着动弹不得,如挣扎欲出的虎豹,厉声道:“恶贼!还我父亲性命!”
&&&&住持心惊胆战,不敢轻动甄嗣宗的伤口,只叫Jing通医术的僧人赶来营救。
&&&&看向高修远时,素来沉着的目光里满是痛惜,也未责怪半句,叫人先将他拧出去关着。
&&&&……
&&&&甄曙闻讯赶来,勃然大怒,若非住持拦着,几乎闯进高修远的僧舍。
&&&&僧舍里门窗紧闭,外头脚步匆匆,显然是在营救那假仁假义的恶贼。
&&&&高修远坐在桌边,眼睛依旧赤红,神情却有些呆怔。
&&&&杀人的事,于韩蛰樊衡那种踩着刀尖的人而言,轻而易举,于高修远却绝非易事。
&&&&甄嗣宗正当盛年,比起十七八岁的高修远,力道并不逊色,明刀明枪时高修远占不到半点便宜,唯有偷袭——而腹部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惜甄嗣宗久居高位,过得优渥,腰间腹部一圈肥rou护着,高修远纵用尽全力,终究失之毫厘。
&&&&不知过了多久,门扇被人推开,住持陪着被惊动后迅速赶到的韩蛰走了进来。
&&&&威仪冷厉的锦衣司使,自有慑人的气势。
&&&&高修远只瞥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是我谋划行刺,与旁人无尤。”瞧见旁边眉目和善的住持,终究觉得心中有愧他的信任照拂,这当口说不出旁的话,只涩然看他。
&&&&住持叹了口气,双掌合十,向韩蛰道:“高公子年少鲁莽,贫僧也有照看失职之过,还请大人念他年少,从宽发落。”
&&&&韩蛰眉目沉厉,盯着高修远,没出声。
&&&&高修远抬目,背着光,韩蛰的神情晦暗莫辨,只有那双眼睛锋锐深邃。
&&&&他开口,声音犹带恨意,“甄嗣宗没死?”
&&&&“救活了。”韩蛰沉声,见高修远目光灰败,仿佛消沉下去,补充道:“得躺一年半载。”
&&&&这跟高修远想做的事实在差之太远。
&&&&他虽有点才气虚名,出身却寒微,要跟甄嗣宗算账,实在难比登天。这回良机难得,他一腔孤愤为父报仇,打的便是鱼死网破的主意,并不想连累寺院里其他人,遂站起身来,“谋逆行刺,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人无尤。”
&&&&他站起身来,韩蛰才瞧见他玉白锦衣上的血迹,大团晕染开,手指缝亦有血缓缓流下。
&&&&韩蛰目光微沉,“你的手——”
&&&&高修远抬起手,掌心和手指有几道伤口,应是跟甄嗣宗僵持时划破的,血迹殷红。方才只顾着心里愤恨,竟半点也不曾察觉。
&&&&他只看了一眼,便将手垂下去,任由血珠滴落,积在地面。
&&&&这只手曾妙笔生辉,绘下清秀河山,幽静佛院,也曾深藏心事,绘下高山枫林,佛寺红豆。作画之人的手执笔挥洒,变幻万端,珍贵无比,但此刻他连命都要搭进去了,这点伤又能算什么?
&&&&只恨当时力浅,未能让甄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