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小年夜,自然是提前打烊。申时才过,我便带着远帆从楼里出来,往城南去。
杨府在城南有一座别院,叫做沈园。院子不大,住屋内外也只有两进,很是清静。
来开门的是沈录的小书童青儿,一见是我,马上便要惊喜的高声嚷出来,“澜公唔……”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往院里行去。冬季天黑的早,园里一片灰白蒙蒙的,若不是下了雪,只怕早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远远瞧见屋里一灯如豆,我不由自主的拧起眉头,快了快脚步,推门进去,“少书。”
沈录原正伏在案前提笔做功课,回头见是我,忙搁下笔转身过来,有些高兴的叫道,“中流。”
我闻言不禁扶额,“少书,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这个字我已经送给中流做名啦,不要再叫我中流,再叫连带着我都要搞混了。”
沈录微微苦笑,却不接话。我只能叹气,其实也怪不得他,当日我将自己的字“中流”送给中流做名字之后不久,中流便被鬼谷先生带走学艺。沈录却是从小与我一处长大的,叫我的字已经叫成了习惯,这几年中流极少在家,他便一直没有将称呼改过来。
转眼看见案上点着的油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踱过去,案上摊着做了一半的文章,字迹清隽挺秀,字如其人。我又扫了一眼案上堆着的书册,回头细细打量沈录,果见他眉宇间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不禁叹气,“少书你……你这样拼命做什么?说过多少回了,身体若是垮掉,任你宏图大志也半点舒展不出来。”
沈录走过来将那做了一半的文章掩起,淡淡道,“哪里是拼命,十年寒窗苦读,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我屈指一敲他的额头,“所以你们读书人才弱不禁风活不长命!”先在心里补充一句,挂掉的时候也就五六十岁——“你以后可不要死在我前头,免得我又要给你Cao劳大堆大堆的身后事!”
沈录一怔,继而缓缓笑了,道,“不会的,我会一直活着,一直陪着你的。”
我也微微一怔,讪讪的收回手看他。油灯昏暗,浓黑的长睫掩映下,他眼中有些不明的光泽隐隐流转,越发的衬托得人比先前要Jing神了。
远帆跟着青儿进来,跺脚道,“东家可好了?外头雪又下起来了。”
我扭头问沈录,“今晚可是小年夜了,你跟我回去吃年夜饭吧?”说罢也不等他答应,吩咐青儿道,“还不赶紧着去拿大氅来?”
待大氅拿来了,沈录有些无奈的看着我,磨磨蹭蹭的穿起来。我上前一步,伸手几下将那大氅给他围得严严实实,然后拖着人就走。
雪下得颇有些大,青儿捧出两把伞,远帆刚想接,我已经伸手一捞,拿了一把在手,吩咐他道,“我和少书打一把,你便跟青儿一道吧。”
远帆急了,“东家,天冷着呢,仔细冻伤手,回去白苹真真要剥我的皮了。”
我置若罔闻,推开伞遮到头上,拉起沈录就走。远帆在身后“哎哎”的叫,我回头,便见青儿跟在他身边打伞挡雪,因为身量尚短,小跑着也难跟上远帆的步伐。一张小脸却绷得紧紧的,极其认真的表情。
我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
等到走了大半路程,远帆终于忍不住不管不顾一般扑过来夺我手中的伞,一面又回头冲青儿道,“还不快来!”最后情况如愿变成他与我共撑一伞,青儿与沈录一道。
远远看见白苹像是一尊门神,就守在大门口候着,远帆极夸张的松了口气,小声抱怨道,“看吧,好在才刚换过来了,要不然被白苹看见,莫说我,就是东家你,也有得受的。”他这样一说,我看了一眼白苹,不禁也有些后怕。
当晚饭菜十分丰盛,其中又数远帆吃得最开心。酒是极浅淡的桂花酿,我也很尽兴。
最后残羹撤下,上了热茶漱过口,白苹道,“录少爷的院子下午便着人去整理妥当了,棉被床褥都是近日狠晒过的,如果还有什么没有想周到,等下青儿只管去西厢找我。”
不等沈录开口,我便即刻应声说,“白苹你办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过临近年关事情繁多,疏漏难免,青儿千万要侍候妥当。”这才转过脸对身边的沈录道,“横竖过几天就是除夕,少书就别过去沈园了,那些圣贤书只怕你也看了不下百遍,留在本宅休息休息。我见你都瘦一圈了,这边照顾好歹也周到些,过了上元再回去用功不晚。”
沈录微微皱眉,道,“学如逆水行舟……”
我屈肘往他臂上一撞,“得得得,你是嫌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无权无势,想考个状元了?我可先提醒你,当官的若是权势滔天非得没有好下场不可。”忽见他面色微微一变,我心里一拧,随即又转口道,“好了,读书讲究劳逸结合,你总这样一味将自己往死里逼做什么?休息一二十日养养身体,Jing神焕发才更有斗志哪!”
沈录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我一把又截住他,“好好算我怕了你,明日我回来之前去沈园一趟,给你带些书——话说在前头,只能带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