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过能活着出石室,以至于比想象中还要灼人的日光打在脸上的时候,他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几乎以为自己还如一梦中。
夏日的正午,阳光曝烈嚣张,脸颊底下压着的泥土比想象中还要坚硬滚烫,带着经久日晒的焦苦芬芳,扑面而来。
“逆贼顾苍穹带到!恭请主上万安!”
雄浑的胸音自耳边而来,伴随着万安的余音,悉索的衣料摩擦声越渐扩大,又渐渐匿了。
扣住他后颈的手越发使力,像是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压进土里一样,带着一丝半点让人难以理喻的恶毒。
他难过地挣扎起来,没入鼻腔的泥土苦腥难忍,逼出困兽般地呻=yin,微张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淌出涎ye,混着浓重的土腥味鞭笞着神经,缺乏空气给养的肺腔着了火一样刺辣。
周围有人低低地嗤笑。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活像一只被人捏在手中的蚯蚓,除了匍匐于泥污中挣扎之外,只有供人取乐的价值。
那人手上的力道又胜了几份,不知道是被他软弱的态度所刺激,还是因为旁人的侧目而得意,抓得他脊柱已然听得见“咔哒”之声,却丝毫不放松对他的桎梏。
明灭的芒光出现眼前,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肺腔的灼热继续升华,忽忽地燃起火焰来,烧得人五脏俱焚。颈间的痛苦随着白光乍现而越发淡漠起来,连同他微薄的呼吸一样,离他的意识越来越远。
恍惚中,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还没等他听清那个东西的落点,只听旁边一声意味不明的闷哼,压制后颈的手一松,清凉的空气霎时灌进几乎报废的胸腔。
刺热的氧气冲刷着脆弱地呼吸,眼前的白光陡然坠落又浮出淡淡的猩红。他浑浊地匍匐在肮脏的地上,大口呼吸着,贪婪而疯狂,慢慢觉得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放肆的嬉笑忽地噤声,就像抛往半空的瓷器一样忽然坠地,噼啪清冽碎了一地,踩上去都是沁凉而尖锐的心惊胆战。
“几日不见,常右使这‘断筋掌’的功夫当真又进益了几分,只怕不出几日便会有登峰造极之势,想来今日右使在主上面前炫耀一分,也是理所当然的。”
偌大的广场上忽然听闻一阵低悦的男声,那声音不远不近,不卑不亢,甚至带了冷冷的漠然,亦分不清喜怒。传到人耳里,却无端带了一丝别样的诡异妖娆。
“段书景,你别在那里血口喷人!我常鑫做事向来磊落光明,对主上忠诚之心天地可鉴!今日不过是代主责罚这逆贼,怎么就是炫耀逾越了?再说,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主上面前使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主上既无异议,你又凭何开口?今日若主上当真因此而怀疑常某,常某愿自裁于此以保清白!但求主上将这妖孽绳之于法!”
常鑫忍着心口间翻滚不下的气血汹涌,硬撑着一口气朝段书景吼道,黝黑的额间隐隐可见几簇暴起的青筋和匍匐其上晶亮的小汗珠。一根细若牛毛的海棠花针立于他右肩之上,透过阳光模糊可见上面布满的一层淡淡的雀蓝。
“这话听着真稀奇。什么时候主上降罪轮得到猪狗来代劳了?至于这么争先恐后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功劳似的么?”
“段书景,你说谁是猪狗!?”
“谁答应谁就是啊。”
“你。。。。。。”
“啪啪。”
眼看着常鑫额上青筋毕露,一双赤目越发衬得青白的脸上惨淡异常,连带着肩上那株雀蓝小针也因为愤怒而随着他的双肩剧烈起伏着,越发反射出妖异的光芒。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忽地在空中响起。
已然蓄势待发的两人闻声俱是一怔,待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立刻浮现出卑微的恭敬,慌忙往地上一跪,竟然同时噤声。
偌大一个广场,静如万籁之夜。
半晌,才听到一个懒懒的男声从击掌处传来:“这天果然热的厉害,晌午的日光晒得人脑仁疼啊。”
众人的呼吸均是一屏,连带着大气也不敢喘,只恭顺地垂头立在一边,等着他继续说。
谁知那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说完,便再也没开口,广场又陷入了之前的僵局。
众人心里正揣度忐忑,常鑫却有些等不及了,朝那人的方向狠狠磕了个头。
“主上,今日之事确实是属下鲁莽所为,若有半点令主上不悦之处,属下甘受主上责罚。但属下忠诚之心乃天地日月可鉴,所谓炫耀不公一事,纯属段公子无端揣度,请主上明察。若主上仍旧不信属下之心,属下愿在此自裁以明志!”
说罢竟从腰间抽出平时常用的佩剑,直抵喉间。
“属下无能无才,今日竟不能替宫中除jian佞,日后也不能为主上分忧愁,想来宫中翘楚济济,与之相比,属下更是自惭形秽汗颜之至,不若今日已死明志,主上可会挂念属下?”
长剑一闪,就要贴上喉管,只听“唔嗯。”一声痛呼,长剑“哐当”落地,执剑之人已握着右手滚到一边。
“主上。。。。。。”
常鑫躺在地上,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