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江南最暖的时节,岸边蝴蝶流连,花丛星星点点。
沉渊早便知道,季家小公子季素生为当今皇上所青睐,召入皇宫是无可厚非之事。
他亦明白,那日在花灯边的少爷苏桦对那季小公子更是情有独钟。
与其守住那不知明日为何人所控的锦绣山河,不如换取场轰轰烈烈的情感纠葛。
倘若二人相遇,哪怕是受尽世间各色轻蔑,定都会不为所动,同时更加以心向之。
沉渊深深叹口气,理了理丝绢的长袖。
顷绪,如你所愿,只要你想要的,我便帮你得,哪怕碎了这漫天的云彩。
次日清晨,沉渊便匆匆溶入街市的人群中,不为别的,只盼能打听到苏桦的住所。
“这位道长行迹匆匆,是否有求于人?”
沉渊驻足,回首看到颜家少主颜稚大人拥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悠然问道。
“正是……”
“于郊外那破庙的和尚问询罢,小生先告辞了。”
语罢,他便如此佛袖而去。
沉渊愣了愣,将信将疑地走回街口,留下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填满了整个巷尾。
不知为何,他嘴角边那抹隐忍的笑意竟时隔多年浮现出来,
形同落入湖中的一粒石子,波澜不惊,却又在水面泛开层层涟漪。
慌忙赶往城边那座荒芜的老庙时,沉渊踏过那边青草地,
幽绿茂盛的杂草深深没过布制的靴子,只留得息息率率的风吹野草及鸣虫声。
待沉渊到达那座庙院时,落魄已久的厅堂铺满厚厚一层灰,恍若与世隔绝的一座孤城,
残破不堪的紫檀质窗在空中咯吱咯吱地摇晃,
沉渊向前微微迈上几步路,恍惚间像是看到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眉目如画。
他对他说,沉渊,你可知,我写了首诗赠你。
生不逢时,逢未择时。
不拾朝花,未敛月明。
逢鹤同立,择鹄并鸣。
时却凄楚,时又哀怨。
你可知,这前半段,说的便是你。
眼瞳中幽暗的墨绿色,形同今日他踏过的这片草地一般深。
良久,沉渊伫在空无一人的院落之中苦笑,即使他不语,他也能懂。
这朝朝暮暮岁月流失,他一直都将他的孤傲视作儒弱。
沉渊抬手抚了抚眉间似有似无的皱褶,轻声问道“可有人?”
像是空荡荡的回音做的答复,沉渊只得盘算着打道回府。
正在此时,老者的声音透过内里的走廊,由更僻静的地方传来——
“苏桦家住柳町,你去了便知。”
沉渊立在原地,也不顾那人是否看得到,向着门廊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匆匆离去。
到了柳町,苏桦就明白过来为何是去了便知。
整条街道,人影憧憧,楼宇盘座叠叠宕宕,却不见有住宅。
除去接近尽头的那座巨大的,四围满是孩童的院子。
沉渊不知为何,但他明白,他要寻之人定是在此处安家落户的。
他坚定不移地将手扣到那有了丝丝裂痕的古旧木门上,敲了敲。
于是这个熙熙攘攘的清晨,
沉渊再次见到这个清秀而安静的男子。
“沉渊有扰公子,有要事相商”
说着,也不等苏桦侧身邀请,他便跨步进到庭院之中。
沉渊不是不明白,他看到苏桦秀气的面庞中那抹淡淡的隐忍。
他们之间并未有何深交,关系亦没有熟络到此地步。
那眼神之中夹杂着浅浅的厌烦。
“先生请讲”
“那公子今日清晨便入宫了,说是皇帝新宣的男宠。”
不知何时何地,恰巧飘来一只纸鸢,皱褶依稀,纹路可辨。
已残破不堪的纸鸢似是有些墨渍,侬侬染染,纠结做一团散开来。
沉渊见苏桦凝固的暗色瞳孔,像是渲染的浅褐色不断向外扩张,终究不曾停缓下来。
这便是形同那一潭碧绿沼泽,平面光滑,却是深处的漩涡逐渐漫溯。
“我这便入宫。”
呆滞半晌,苏桦匆忙道。
“公子入宫又能如何,难道先生是想同一国之君相与抗衡不成?”
又是片刻的沉寂,空气中细小的微粒顺着风扬起,轻轻覆在攀着篱笆的藤蔓上。
“若他两厢情愿,我亦无纠缠之心,倘若非他情愿,便是当今圣上,小生也不容得他任意妄为。”
“愚蠢!”
沉渊双颊泛红,恍惚之间像是在颤抖着。
并非出于恐惧,那是不愿再见到悲剧的愤怒。
泛着红色光昏的愤怒。
“公子若有些微自知之明,便可清楚皇上同你一介草寇书生天差地别,说什么不容得,愚蠢!那并非你我能兀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