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在意邓鄂龙话中的戏弄,木容将袖里藏着的手帕递给王世充,眼波间似有几分赞美,忽而又转瞬而逝,勾唇微笑,百媚生:“王公子本就俊俏,这些个胭脂俗粉倒是损了公子气度。”
梗在喉间的那根刺,消散在木容眼波之间,本低落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接过木容递过的手帕,王世充抬手将发髻的胭脂粉擦掉,淡淡的檀木香从手帕上传来,遮住了那恼人的胭脂香气,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王世充觉得自己又能正常呼吸了。清理完面容,随手便将木容的手帕,揣在怀中,竟未察觉自己这番动作,在外人看来可是暧昧十足。
王世充理顺心情之后,颔首对木容道:“倒是让木公子看笑话了。”见木容但笑不语,王世充转身,对一直站在一旁无所适从尴尬的孟叔一行说道:“罢了,这事就此揭过,走吧。”言语之间,语气强硬。
一听这话孟叔如临大赦,连声道谢弯腰作揖。然而那三人并未瞧他们一眼,倒是站在那里攀谈起来。任谁都看的出那三人皆是桀骜不驯,断是不会再理睬他们,是以,孟叔便带着李家兄弟离开了。
李源早巴不得一溜烟跑了,虽说这木公子并无半分娘气,但一听戏子这二字,他就浑身上下不得劲,他李源生平最见不得这些个唱戏的公子。故而,未迟疑紧跟着孟叔转身离去。
知道自家大哥脾气,对于戏子有些偏见,作为文人,李斯对于那些唱的好的戏子,倒有几分欣赏,待走了几步之后,李斯回身又向那三人处望了一眼,他似是瞧见那木公子,透过王世充肩头看向这边,露出淡然微笑。待凝神去看,那三人有说有笑,哪注意过这边。李斯摇摇头,只当隔得太远,看不真切自己错觉了,但心下对木容还是多了些许感激之情。
听着孟叔叙述,木容方才想起却是有这么一桩事。
那日,他本无事见天气尚好,心血来chao便上街逛逛,进了常去的玉饰店,却有人硬要为他算卦。算卦向来是信者有,不信者无,偏偏木容便是不信。加之木容甚是厌烦,那些个什么大师,用着晦涩难懂的词汇,配上悲天悯人的神情,好似能看透万物。可笑,若是人人都能放下痴缠怨怒贪,人人皆是菩萨,哪还需什么佛祖。
大师观木容委婉谢绝,眼中透着凉薄的疏离,倒也不勉强,只是给木容留了一句话:“疏离未改命,历在尔心间,出世不如入世。”片刻愣然之后,木容作揖诚心谢过,他虽不信佛,却仍是承了人情。多听少说,疏离有礼,这便是木容处世之道。
带着大师的诫言,木容出了玉饰店,刚巧目睹了王世充受难的全过程。木容抿嘴站定,并未想上前参与其中。忽然邓鄂龙肆意的笑声引得木容侧目,入目的画面着实有些刺目。那年过半百的老者,带着两个青年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而两位公子全然未曾理会老者,好脾气么?哼,怕是不屑一顾而已,人若是被狗咬了,难不成还要找狗评理。多么讽刺,诚挚的歉意之于他们不过只是玩笑间的资谈。
对于邀宴木容从来都是拒绝,就是因为不喜那些人眼中流露的轻视。即便是名角又如何,戏唱的再好,再怎么受追捧,到头来仍是个卑贱戏子。但木容从未这般贱看自己,那些人眼里看见的不过是那个,抹了脸画了眉,带了副面具流离于真假之间的戏子,又有谁望见面具之后属于木容的本真。自然犯不着当真与他们计较,这些人当不起他的认真,更未被他放在心上,覆上面具真情假意,不过是另一场戏。
木容对于这游戏规则,向来拿捏得当,引着他们陷入专属于他木容的魅惑之中,看着他们为此痛苦、讶异、难堪,而自己却仍保持着疏离有礼的微笑。这场豪赌,无欲则刚,无心定胜,从一开局便注定了木容立于不败之地。
孟叔的真诚令木容心中一软,弱者往往会激起旁人的保护欲,纵然木容凉薄,也难免有时头脑发热。待木容反应过来时,脚步已跨了出去,猛然间想起,方才大师所言:“疏离未改命,历在尔心间,出世不如入世。”
若说,心随意动为孟叔三人解围,是种下的因,被孟叔所救逃离那虚假的城,即是结出的善果。
附上面具引王世充入魔,是种下的因,最终那夜屈辱、杀戮、逃亡,便是结出的恶果。
如今,木容抬眸,波光粼粼的眼望向立在孟叔身后的张虎,若那一眼是因,结出的会是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