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落水当真是即刻便回。
将司徒月在‘拎’到床前,连落水俊美的脸庞上一片冷凝,两漩墨色的眸子暗沉的令人心惊,他凝眉看着床上已然半昏迷的连细雨,沉声道“他大约是又扭伤了腿,旧伤复发。”
司徒月在也顾不上整理仪容,只随手拉了拉快被拽掉的衣服,便上前为连细雨诊治起来。
片刻后,他放下掀起的被子,替连细雨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垂着头,慢慢地整理身上的衣物,先是拉了拉襟口,复又理了理腰间坠着的玉佩流苏,然后又一点点捋起袖口。
连落水面上一寒,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他道“你若不会诊治便也不用再诊治,你若不会说话便也可以自此不用再开口。”
司徒月在手上一顿,继而缓缓抬头看向他,他神色平和语气却略带强硬,“我自是会诊治也会说话的。只,即便我司徒月在号称‘神医’也抵不住病人总是一而再的病情恶化,旧伤不愈又添新创。这一次我能治,并不代表下一次我也能。”说罢也不看他,拿过药箱便开始拆连细雨腿上的绷带。
这话说的狂妄。
连落水双眉一凝,忽而勾了勾唇。“既治得了这一次便治这一次。至于以后,你若有用便当作有用处的使,若是无用……”,话到这里微微一顿,他转眸看下连细雨,见他面色越发难看忍不住又蹙起了眉,“勿要多言,尽你本分便是。”
司徒月在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不甘,只很快便敛了去。“他腿骨尚未完全长好,若是再加重伤势,以后势必将伴着拐杖过后生了。”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他道“说来少当家也算是命途多舛,本好好的人,一出寨便接二连三遭受大创,实在可怜。”
可怜?
连落水半垂着眼,语声平淡却带着无边的冷意。“若我是你,倒不如先省点力气留着以后用来可怜自己。”
司徒月在笑了笑,不置可否。“若真有这么一天,便是我再自怜自艾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趁着现在用到实处也是好的。”
连落水的视线自连细雨脸上收回,眼中杀意大盛,口中慢慢道“司徒氏倒是出了个有骨气的子孙,只不知,这骨头有没有脾气这般硬实。”语声未尽,便已抬起了手。
司徒月在是想躲的,但实在没有闪躲的余地。骤然间被扣住脖子他浑身一僵,原本放在连细雨伤处的手下意识便是一紧。
躺在床上的连细雨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冷汗瞬间便滑下了额头。缓了缓,他抬起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慢慢睁开了眼,也不说话,就直愣愣地看着连落水放在司徒月在颈间的手。
连落水被他一看,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一紧,不由地便蹙起了眉,而后在司徒月在意味不明的眼光中松了手。
连细雨缓缓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躺正了身体,又慢慢闭上了眼。
没有发脾气,没有摆脸色,没有说话。
不止连落水惊讶,司徒月在也十分意外。只因连细雨这样的性子,平常时心情好倒也算得上温和,若是碰上心情不好或是身体不适,那脾气性子使起来是尖刻火爆异常。可现在他的反应,却完全不在两人已知的范畴中。
司徒月在眉头微蹙,眼中含忧,拉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小幅度地摇了摇,轻轻唤道“小连?”
连落水双唇微抿,目光定定地落在连细雨脸上,极为关注他的反应。他单手负于身后,手指紧紧攥成一团,手上青筋爆起。
连细雨没有反应,甚或连眼皮下的眼珠都未转动一下,彷如一下子便入了深眠,直如睡死了一般。
连落水脸色一沉,便催着司徒月在快点将药上好。
司徒月在蹙紧眉头,面色微微发白。也不敢再和他较劲,很快便处理妥当。轻轻将被子盖回去,他提起药箱起身告退,“我这便去制药,还望寨主细致温和些,莫要再让他乱动扯到伤处。”
门板被轻轻合上,连落水放在身后的手慢慢垂下。他缓缓走到床前,细细凝视着连细雨,轻轻唤道“桃桃儿?”
连细雨毫无反应,彷如真的睡着了一般。
可连落水知道他没有。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有些不安。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连细雨虽然爱耍些脾气性子也略直白肆意了些,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好沟通的,生气也多是闷不吭声或者冷嘈热讽,却从未像这般平静安静到一丝生气也没有——不,并不是一次也没有。
想到这里,连落水的脸色彻底Yin沉下来。他双眼暗沉,死死地注视着连细雨,试图在那平静的面容的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遗憾地是,他并没有成功。
心头陡然升起地无力感让他垂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他靠着床蹲了下来。一手轻轻抚着连细雨的脸颊,一手缓缓描摹着他的脸部轮廓,一遍一遍,眼中光彩莫名。
良久,他方才低低地道“我知你是恼了我了,也知你是真的伤了心。可你别不理我,你一不理我我心里就万分惶恐,飘飘荡荡没个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