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直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要不是理智告诉自己,杨文通现在跟着安王,应当十分安全,季怀直早就跳起来了拟旨,叫他回来了。
季怀直优点不多,就是看得开这一点,还是值得称道的。虽然烦心事一堆,小伙伴也不让人省心,但是他也没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
毕竟人生苦短,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没了呢,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开心过好当下每一天呢。
他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继续翻看起今日的奏折,一直到外头的小太监通报“杨首辅到”的时候,他才命人将眼前的东西收拾起来,而他自己则是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等候他的这位老师过来了。
教导季怀直的人挺多,但是,季怀直个人还是最喜欢这位杨首辅。
一个是因为这位杨首辅是毕竟是在官场上沉浮数十年,对着季怀直讲课,从来不会干巴巴地照本宣科,都是就事论事,有些讲故事的意思在里面,有时甚至颇有趣味。
再一个就是,这位杨首辅的忠诚值,是他从不到六十,一点一点地磨到了将近八十,这让季怀直每次看见他,都特别有成就感……
枯燥的政事被这位杨首辅讲得颇有意趣,季怀直投入之下,几乎未曾感到时间流逝,待到李福提醒快到宫禁之时,季怀直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去已久了,他站起身来,不由又一次感慨道,“杨大人致仕以后,开家学馆也是极好的。”
杨万彻自然明白,季怀直这话里头,并没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含意,只是单纯的夸赞罢了。故而,他从容地笑了笑,道:“陛下谬赞了。”
一般而言,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就该送杨首辅出去了,季怀直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表现一下自己的尊师重道,亲自送人出门,却突然感觉衣摆一重,似乎是被李福“不小心”勾住了。
季怀直立刻绷紧了神经,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杨万彻的神色,好容易在上面找出了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再想想刚才拽他衣服的李福,这人站在他身后、还低着头,这都能觉出来杨万彻有话要说……季怀直对他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服气。
季怀直想了想,觉得还是要给自己老师一个台阶下,“杨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杨万彻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陛下慧眼,微臣这点心思,每每都瞒不过陛下。”
季怀直暗暗吐槽:不,其实你每次都瞒过去了。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面上仍旧丝毫不露怯,甚至淡淡地笑了笑。
——对于装逼的套路,季怀直已经不能再熟悉了。
杨万彻见状,暗叹了一句,这孩子毕竟生在帝王之家,这般看透人心的本事,还真是天生便与别人不同,当下也不再犹豫,直言道:“先帝在时,曾欲效仿前代《太平御览》*,编纂经史子集百家之言,备辑为一书,以供后世参阅……只是后来,先帝病势愈重,有心无力,遂将此事搁置下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臣以为此事虽所费甚巨,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况又系继承先帝遗志,还望陛下详加考虑。”说着,深揖一礼。
季怀直愣了愣,完全没想到杨万彻会提出这个事儿来……
这件事他以前倒听他父皇说过,按照他父皇的性子,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所以,他父皇想修的这部书,其实要比前代的《太平御览》要规模大许多的,按照季怀直的理解,这是想制作一部大魏版的百科全书。
虽然这会儿没有到后世那种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知识量十分有限……但那也是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啊,哪能是说整理就整理的。
他父皇那态度,是想要借着这本书名留青史的,想也知道这难度有多大。
季怀直看了看仍旧俯着身的杨万彻,有些恍然地想到:想靠着这本书名留青史的,怕还不止他父皇……
他慢了半拍才伸手去扶杨万彻,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此事……干系甚大,朕还要考虑些时日。”
名留青史谁不想啊?季怀直也想啊,但是……前提是别把自己给折腾进去。
——想想京杭大运河,想想隋炀帝。他可不想把自己玩得亡国了。
送走了杨万彻以后,季怀直重新坐回原位,可是眼前的奏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只觉得心里躁动异常,“李福啊……给我倒杯茶,要凉的,越凉越好……”
他觉得自己得好好压压火气,冷静冷静。
一杯上面还飘着些碎冰的茶喝下去,季怀直总算觉得自己脑袋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些。他转头看了看躬身举着托盘的李福,再扫了扫周围站立的内侍,然后瞥了一眼被他收在一边的杨文通的书信。
很好,亲近宦官、任人唯亲、还老是擅离职守……他怕是快成了昏君标配了。
做人贵有自知之明,季怀直冷静过后,好好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觉得这么大的工程量,还是让他的子孙后代们搞去吧……
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