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一带还挺不错的,不知道为啥土改时就被划成了恶霸地主,被批斗清算,老人家尊荣了一辈子,受不了这个侮辱上吊自杀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老婆这时已经有了身孕,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话,决计不会抛下妻子女儿撒手西去。这个可怜的孩人出生的时候又是难产,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大人,就这样,她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是由她父亲的大老婆给带大的。她一直把她大娘唤作亲娘,她亲娘那时候已经五十多了,自己没生孩子把她当亲生的疼,一个年事已高的妇道人家,咬着牙硬是把她给带大了,真是不容易啊!因为家里生活困难,她十六岁就嫁了人,婚后没多久,她亲娘就放心地闭了眼睛。她自己跟男人过了几年没生孩子,那户人家嫌弃她,两人最后离了婚。她本来就有地主成分,自己又生不了人,也就死了心不再嫁人,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这些个事都过去好些年了。
都是过来人,用不着拐弯抹角,我找上她直截了当地跟她说我喜欢她。原本以为这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会很高兴,却不想她反而被吓坏了,打拱作揖求我放过她。我说,你别害怕,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娶你吔。她说,林书记,你跟我在一起,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我,人家会说你没站稳阶级立场,说我腐蚀革命干部。我一听就哈哈大笑,这都啥年月,你还怕这个?现在政策变了,地主马上也要开始摘帽了,没事的。她不信,我说,你不信可以,那这样你等着我,等你摘了地主帽子我再来娶你。
她听了立即抬起头来,目光似乎是在看着我似乎又不是,眼眸中充满希冀和期盼,那一刻我觉得她美得不可芳物!
80年,她正式摘帽,我们马上就结了婚。当时,许多同事弄不懂我为什么要娶个乡下女人,纷纷跑来问我——那时我已经调回县林业局任党委书记,自身条件不错,当然可以找一个有工作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喜欢她,没理由地喜欢。我把家安在市里——那时候我们市和县都在市内的,只是后来县政府搬到下面一个镇上才分开,这以后虽然我一直在县里上班,而我们一家却始终是住在市里。
没过多久,女儿嘉依就出生了——我实在是太喜欢妻子,难免就有点不老实,嘿嘿!当时真以为她生不了人,我也就无所顾忌,没采取什么措施,哪想到人家乡下人根本没上医院检查的!这一不老实,“不能生育”的妻子挺着个不小的肚子跟我结的婚,婚后给我生了个比孙子还小三岁多的女儿。“嘉依”这名字还是妻子取的,她说这名字既新chao,还有点古典意思——现在来看,确实是这样。这或许是天生的,妻子没读一天书,可她却自然地继承了他们家族的优良血统,识得大体,温柔贤惠,不比人家读过书的女人差,而且她外柔内刚,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
我没见过面的岳父在我们那儿是个很有名的读书人,也是个修桥补路、行善积徳的好人,为地方上做了不少好事,老辈人常说他的好。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就被划为恶霸地主,直到婚后婆媳见了面,我才知道了原委——原来我儿媳和她的新婆婆两个家族是世仇,我岳父就是为这个给冤枉死的!
两个家族原本是隔河相望的近邻,各自都有好几个村庄,本来都属于我们公社管辖,1968年公社大改制,老周家才划给了隔壁公社。老祖辈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据说明清时就结上仇怨,我只听说儿媳的爷爷当过土匪,解放前带人抢过妻子家,被妻子她大伯告到县府,后来被抓住杀了头。儿媳家族在我们那是个大族,解放的时候,我们那儿闹土改就是他们家族的人挑的头。妻子他大伯那时已经去世了,他们就把那事安在我岳父身上,将他划为恶霸地主往死里整,到底是把岳父给整死了。妻子家族这边看出人家是有意的,就隐忍着等待机会。到了文革时期,这边的孩子在红卫兵里得了势,就把儿媳妇家族在外面做官的朝死里弄,弄死了好几条人命,包括儿媳妇他大——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队支书,整死他的是妻子她大伯的孙子——一个“与地主家庭划清界线、结合到革命队伍中”的小闯将。到了79年年头,两个家族为了舞龙灯又发生一次大械斗,死了几个人,公安局当时抓了上百来号人,后来判了十几个。我的前任就是因为这事被撤的职,妻子那次来公社也是和这事有关。
我想,老祖辈的事不外乎也是这样子,一代一代,你来我去,争斗没个休止。
家族世仇有时候听起来挺可笑的,可是,儿媳家和妻子家直接有人命坏在里头,还不止一条,这样两家的矛盾就很难调和。我知道原委后当时就傻眼了,我总不能在自己家里大讲革命同志、阶级友谊之类的大道理吧。也怪我自己,认为自己是二婚没必要过分声张,所以婚前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儿媳妇与新婆婆也没会过面。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啊,原本以为只是家族世仇,哪里想到这两家直接就是仇家,而且还仇深似海!
看儿媳妇那样子,可能是回老家打听清楚了,她那双眼睛都能把婆婆给吃了;妻子也很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媳妇解释。总之,好好的一餐家宴吃得很闷,没了气氛,还好,她们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