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被老太太拉住了手,自然不好再偷偷溜走,便坐在了太君的身边乖乖地等着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盛老爷的马车被人驱赶回来,秦老太君连忙站起。
虽然秦老太君的眼神不好,可是王芙一眼便看到那马车帘子上泼着好大的一块血迹,不由得身子微微打晃,若不是知晚在一旁搀扶,就此就要软软倒下了。
待得马车近了,成天复和陈二爷都下马来迎老太君。秦老太君在老妈子的搀扶下,踉跄过去,唤着儿子的名字,就要亲自去揭开马车的帘子,却被外孙成天复先拦住了。
老太君也是久历生死的老人,此时心里满是不好的念头,只深吸一口气,攥住了外孙子的手腕,开口道:“你大舅舅可在车里?”
成天复点了点头,可是眼圈却红了,头上也迸着隐隐的青筋。
老太君厉声道:“究竟是怎么了?倒是痛快跟我说啊!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太还怕个什么?你们以为什么都瞒着我,我就能长命百岁吗?”
陈二爷这时一脸羞愧地走上前道:“老太君,您尽管打骂我吧!我赶过去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盛大人他,他已经……”
这时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成天复,踉跄走过去掀开了那帘子——片刻的功夫,一声听着人心发颤的哽咽,从满头华发的老太太的喉咙里迸溅出来……
原来,陈二爷到底去晚了一步。
当他急急赶去时,那两个黑衣人已经上了马车,其中一个直直的将刀伸进了车里,盛宣禾身中数刀当场就没命了。
等成天复赶到的时候,陈二爷已经手刃了那两个贼人,但是也于事无补。
秦老太君早年丧夫,临到了老年时又亲眼看着儿子横死,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自不必言。
当回到营地的时候,王芙已经哭晕了,幸好知晚一直在给她施针,又命人拿了保护心脉的丹丸让她含着,才算护住了心脉。
老太太的悲痛并没有别人预期的那么绵延。儿子没了,可满府的人还在,不能没有主心骨。
秦老太君是将门虎女,她的母亲当年也是陪着父亲上战场,亲眼见到两个儿子战死在眼前。老太君从小便听着这样的真实故事长大,只懂得一个道理:越是危急的时候,软弱的眼泪越是无用。
所以,现在老太太硬生生是抑制住了满腔的悲愤,只叫人照顾好怀有身孕的王芙,她的腹内是盛家现在唯一的一点嫡亲骨血,容不得半点闪失。
然后老太太让人打了水,亲自给盛宣禾的尸首梳洗,因为此处没有棺椁,只寻了干净的棉被包裹。
白发老人骤然像又老了十岁,颤抖着胳膊,亲自给一动不动的儿子擦拭紧闭的眉眼时,一旁伺候的老仆都快要哭得断气了。
梳洗整理儿子的尸首之后,秦老太君将成天复和她的那个假孙女儿叫到了一处僻静的营帐里,叫人把守不得入内,然后细细询问问他俩这一场飞来横祸的来龙去脉。
舅舅惨死,成天复再少年自大也不敢隐瞒,跪在外祖母的面前,一五一十地说了大舅舅与慈宁王的约定,同时也道出柳知晚的身世。
而柳知晚则低低说出了自己无意中听闻到慈宁王杀手私下里的话,以及自己匆忙赶回来报信的经过。
老太君一直仔细地听着,直到二人说完,她才缓缓起身,来到了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小丫头跟前。
知晚一直低头,见老太君走过来,原本以为她是要责骂自己的欺瞒,没想到满头白发的老人却颤巍巍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柳知晚吓了一跳,连忙要扶来太君起来,可老太君却握着她的小手道:“丫头,若不是你及时报信,让天复有了些准备,今日我盛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要像我儿子那般惨死在暴徒的刀口之下,你是我满府的救命恩人,我老太婆怎么跪着感谢你,都不为过!”
且不说前来报信的恩情,若不是这小丫头当时从树上跳下,用石灰迷住了那两个杀手的眼睛,她和王氏此时也只能躺在儿子的尸首旁边。
只是出乎秦老太君意料的是,这个女孩竟然是故人之女。想到她是当年宫里那位颇为传奇的女官夏锦溪的外孙女,秦老太君的心里真的是百感交集。
不过柳知晚真的受之有愧,她一心希望盛家能够避免章家惨死的结局,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让盛宣禾惨死在了贼人的刀下。
就在这时,成天复拿出了几本血迹斑斑的账本,呈递给了祖母道:“这是我们在捉到了杀手身上搜寻的账本,这封面和里面的内容都与舅舅此番携带的户部账本字迹相同,然而里面的账目截然不同,几乎可以假乱真。舅舅这次原本是准备路上核查完毕,待回了京城便要转到成培年的手上,彻底做完盐税核查交接的。这些杀手杀人,就是为了将这几本帐替换出来。”
老太太接过了那沾染血迹的账本,又将儿子书箱子里的账本子拿出来比对,待看了几行,实在当时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便问成天复:“依着你看,慈宁王派这些杀手过来,目的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