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门至人居处约有十分钟的脚程,顺着碎石铺成的小路,穿过花园,走过长廊,男人来到一座不大的别墅前。
一路上有穿着常服的帮佣安静而悠闲地做着杂活,似乎被人提前打了招呼,并不对男人的闯入感到意外。
这座别墅的格局风格都似曾相识,刑远仔细辨别之后,发现既有些像高家大宅,又有些像刑氏的庭院。
别墅不远处栽着一棵人高的紫藤,和高家院子里那棵有些相似,不过小太多了,也瘦弱得很,支着架子,还挂着营养袋,连枝干带花儿都是一副Jing心养护的病样子。
在那棵病怏怏的紫藤旁边,架着一个藤编的秋千,秋千上堆了配色与裁剪都十分Jing致的软垫,一个围着披肩的女人正半躺在上头,洁白无瑕的指尖捏着一本书,草坪上还放着女人的鞋子,虽然没有看到她的双脚,但能让人猜测到她是赤脚躺在上面的。
刑远走近了,鞋底踩得草根发出折断的碎响,女人被这动静提醒了,合起书坐起身来,将胸前垂落的长发抚到肩后去,露出一张与高逢微很相像的脸。
“来了?”她的声音不徐不疾,但有些年纪变化的沙哑。她穿上鞋子,又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空出身边,用目光点了点,“坐吧。”
刑远坐下来,压得秋千吱嘎两声,他有些惶恐地想起身。但刑妍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头顶的秋千主梁,而后淡淡道:“没事的,坐吧。”
“妈妈。”刑远局促地喊了一声。这就是他和高逢微的交换,他要见到母亲之后才会帮高逢微做事,“您……您还好吗?”
刑妍的脸和从前比几乎没有变化,皮肤光洁Jing致,五官Jing雕细琢,只是脖子锁骨处的皮肤略有松弛,看起来至多不过三十岁,未施粉黛,格外苍白。如果把她和她也快三十岁的大儿子放在一起,不会有人认为他们是母子,很有可能被认作姐弟或者姐妹。
“没什么不好的。”刑妍靠着秋千背,拢了拢披肩,上挑的凤眸轻轻眯着,凝望着不远处因为Yin天而灰暗的湖面。
“听说……是他把您关在这里的。”
“谁?”刑妍偏了偏脸,但立刻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眼睛便没有从湖面移开,云淡风轻道:“不是,我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
刑妍是唯一在刑远服刑期间来监狱探视过的人,尽管只有一次,而那一次她带来的是阿淳去世的消息。
她告诉刑远:阿淳死了。
刑远在玻璃后失声痛哭时,她又告诉他:阿淳不是他的父亲,叫他不要太伤怀。
那时的刑远并不在乎阿淳究竟是谁,他只知道是自己害了他的淳叔叔,阿淳是死在监狱之中的——为了他。他必须要弄清楚,阿淳是怎么办到这一切的。
“这是家里那棵紫藤吗?”他望向刑妍那一侧不远处。刑妍的目光也跟随他望过去,良久才回答:“那棵树太老了,树根在地下爬了几十米,搬不走了,只好劈了一枝移栽过来。”
刑远转过脸,目光和刑妍的对上,开门见山道:“妈妈,你应该知道我见你是要问什么的吧?”
刑妍笑了笑,那种从未败于岁月的明艳释然出来,美得人心惊rou跳:“我知道,可是我没法回答你,我也不会回答你。”
“我只想知道淳叔叔当时……”刑远沉默片刻,还是问道:“……痛苦吗?”
“我不知道。”刑妍毫无犹豫道,“我不在那里,不清楚细节。”
见刑妍如此决绝,刑远也没法再问下去。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件事的。没关系,妈妈,我知道现在问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刑远沉yin片刻,换了一个问题,“当初你告诉我,淳叔叔是我的父亲,可是在监狱里时,你又告诉我那是假的。我只想知道究竟哪样才是真的,如果那是假的,如果我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他要对我那么好?”
刑妍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仿佛是为了逃避。刑远不依不饶地跟上去,刑妍叹了一口气,问:“这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刑远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吧,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不过,你可以把自己当作我和你淳叔叔的孩子。”刑妍走到那株紫藤边,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些花苞,“因为阿淳之于我,就像逢微之于你,你能明白吗?”
刑远一怔,只听刑妍又道:“警方至今没有查出来,高靳究竟是你们俩之中哪一个杀的,真相只有你们两个自己知道。不必告诉我,我也没兴趣知道,因为阿淳已经为了你们两个付出了所有,我不会再追究你们两个任何一个的责任,我也不在乎了,我老了,你们两个现在好好活着,这就是阿淳想看到的结果,我不会破坏这个结果。”
“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逢微容得下你,那你们两个要怎么样,随你们自己。我不会强迫逢微原谅你,也不会强迫你理解他,你们是成年人,自己解决那些恩怨吧。”
很久以后,刑远低声回答:“我知道了,妈妈。”
刑远见到了刑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