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坐在酒楼里,要了一壶酒,打算休息片刻。
身上的藏袍很厚,但他并不打算脱下,只能把领口稍微拉开一些,算是通通风——以前不用这样的。
在他功力消散以前。
这家店环境不是很好、酒也不是特别诚实,但胜在便宜。就比如他边上吧——身侧那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活脱脱聊出了一个菜市场的气氛。
离酒上来还有时间,他便侧了头,去听那两人没甚营养的谈话解闷。隔壁桌也很自然地,从东口浦头某位剑修大能和小寡妇的风流韵事,一路谈到当今道修第一人和佛修第一人的恩恩怨怨。再然后,忽然聊上了一些令人讨厌的事情。
“哎,你听说过那小子的事吗?就是宗家现任的家主。”
“家主?宗家不是早八百年就没落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对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宗家上任家主,曾经和一个雪域那边的姑娘好上过,不过早在第一次受袭的时候,人家就带着孩子回老家了现在的那个后辈,似乎就是当年被带走的孩子。”
“可是三次屠杀之后,就算他有心支撑,也没法光复宗家昔日的荣光了吧?”
“是啊,听说那后生还挺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有结丹的修为,好多名门大派都明里暗里地暗示过了,只要他愿意放弃那个破门户,加入他们,就能有”对方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数的支持。”
“我靠,那他还当什么家主啊!”酒碗掉在了桌子上。
“是啊,而且你知道的吧,宗家后山还关着一个那个东西。”
小二看上去很忙,把酒壶摆上桌就匆匆离开了,他为自己斟满酒,轻轻抿了一口。
“可就算这样,宗家那些能传承衣钵的年轻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吧?而且外债也欠了不少,那些催债的可都是不要命的,管你元婴还是金丹”
“嗯,我去看过一次,现在的宗家啊,说是老弱病残聚集地都不为过。不过他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能把那位瑶华剑给请回来,但你也知道吧,没用!”那人低声笑了出来,“你说那小家主是不是傻的,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偏生要接手老爹留下的烂摊子本来那帮催债的看宗家没有油水可捞,都快把它忘的一干二净了。现在凭空冒出个接盘侠,可不得使了劲压榨啊。”
“听说宗家的小家主现在可是内忧外患,都要搞到卖身去外面当炉鼎的地步了”
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
“不会吧?这”
“当然咯,谁都知道,只是说笑而已。”那人耸了耸肩,却没觉察旁桌的男人已经起身离开了。
“客官,您”小二想拦下他,被塞了半块下品灵石,再抬头,发现已看不见人影,只得骂骂咧咧地走了。
“妈的,穷鬼,就给这么点东西”
任家聚灵堂。
宗钦跟着侍女穿过这间古色古香的厅堂,放在平时,他自是没资格进去,但若是得到了现任家主的邀请
“宗贤侄来了?”
屏风之后站起一个人来,那是个很俊朗的男人,穿了件藏青色的对襟外褂和牙白内搭。他的眉目间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但双眸深处却沉淀着与之相反的智慧。这让他看上去很温和,简直到了慈祥的地步,但宗钦心里很清楚,这位命修大能么还真是个一言难尽的人。
“孟家主。”他俯身作揖,被对方抬手拦住了,“虚礼就不用了,贤侄进去吧,秋儿在后院常待的屋子里。”
宗钦心头微微一动,低头谢过,便跟随侍女绕到了后院。
其实,此地与其说是后院,还不如说是一处小小的宫室——虽然住的只有家主一家而已。
和宗家一样,孟家嫡系也是人丁寂寥,家主孟津只有一个独子,也就是他接下来要“帮助”的对象,孟秋。
“宗钦哥!”
他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青年兴奋的声音,想到那个柔软可爱的孩子,宗钦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容。
门开了,那是一处温暖的宫室,满头白发的孟秋坐在床沿上,他垂着腿,见到宗钦的身影,恨不得直接赤脚跳下地来,却被两旁的侍女劝住了。
“没事,我过来了。”宗钦走到床前,很自然地伸手去揉青年的头发。孟家父子的头发都是半长的,且有点微卷,但孟秋的在脑后拢了起来。摸上去很柔顺,宗钦喜欢这样的手感,孟秋也喜欢被他抚摸,于是青年侧着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屋内的侍女们相互使了眼色,明智地退下了。
孟秋是少白头,如果单看背影,怕是要比他那个老不死的爹还得老一截。若是看脸的话,恐怕就连孟秋已经死去的妈都会觉得这父子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没有人会分不出他们——和他爹不同,孟秋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丝毫没有沾染世俗的污浊气息。宗钦一时间看得呆了,直到被青年亲了亲手腕,才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于是他轻咳两声,把手从对方怀里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