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冬的天尙不算冷,屋里炭火却烧得暖热。榻上倚着的人身上拥着雪白狐裘,大丫鬟菱玉从门外进来,厚重繁复的帷布掩映着,她只瞧见榻上人比狐裘还要白皙的侧脸。
“殿下,药熬好了。”菱玉将药放至榻边的小几上,回过身来,向屋内站着的男子行礼:“见过驸马。”
“哼。”榻上人发出几乎轻不可闻的一声嗤笑,“怕是这个驸马要换人当了。”
菱玉不敢回话,只侍奉公主用过药,再饮薄荷膏清了嘴,这便默默退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他们两人,祈光忍下喉间的苦意,问道:“你嫡母要给你纳妾?”这话说出来祈光都觉得可笑,她拢着狐裘下榻,步步逼近她这成婚六年的夫婿。
陈渊垂眸不语,他抿了抿唇,竟未作反驳。祈光停在他身前,仰头对上他的目光,道:“你在怨我派人去你父亲府上。”
“那毕竟是臣之父母……”陈渊话未说尽,祈光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弯下腰来。陈渊的眸子像两块浅色琥珀,此刻他的眼中不得不只装着长公主殿下一人。祈光的手指忽的轻柔起来,她揉上陈渊的唇,再一点点勾勒他的轮廓。无论是那时的惊鸿一瞥还是今时,陈渊的这幅样子都让祈光喜爱。她这一生要什么有什么,先帝在时娇宠她一人,如今幼弟登基也对她有求必应。独独是这陈渊,她想要极了他,可他仿若从未属于过她。
祈光的眼神一时恍惚,她仍记得初春时节的溪边诗会,人人都在说今年的状元郎应是那陈氏长子。陈氏家风严苛,京城贵族少有与之相熟的,若不是这诗会是国子监牵头举办,恐怕连公主殿下也无缘与陈渊一见。祈光彼时心气比如今更盛,非要寻来这状元郎人选比上一比,可人群里遍寻不得,祈光便丢下仆从,往花林深处行去。
怎么偏偏是孽缘呢?祈光收回手来,她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与只闻声不见人的少年郎花下论道,唇枪舌剑之余是酣畅淋漓,祈光那时只觉今日未曾见过陈氏子也算尽兴,再一抬头,花雨翩跹,一人落在她身前,告诉她在下陈渊。
“陈渊,做我的驸马是委屈了你。”祈光涩涩地说出这一句,“但这些年来你家中亲族无一不起势,你当初告诉我考取状元是为家族复起,我牢牢记住了。”
“我自认未曾亏待你,除了我不能有孕。”祈光眼带讽刺,勾起抹意味难明的笑,“可你嫡母为你找妾已找到了我的眼前!可笑啊陈渊,古往今来哪一个驸马敢纳妾,你陈氏难道妄图打本宫的脸吗!”
祈光少有这般言辞激烈的时候,尤其是在陈渊面前。外边儿伺候着的丫鬟听见里头响动,已哗啦啦跪了一片,陈渊目中闪烁,竟也跪了下去。
“你跪我?陈渊,你跪我?”祈光踩上陈渊的衣袍,她气得发抖,牙都快生生咬碎,贴近了陈渊耳侧,“陈渊,你就这么想找女人生孩子吗?你被本宫都快cao烂了,还妄图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
陈渊的身子一晃,他躲过祈光,却在下一刻被祈光捏着下颚将脸掰了回来。祈光气呼呼地咬他的唇,报复似地用虎牙撕扯软rou,直至两人唇齿间都泛起铁腥味。
祈光觉得恶心,她转过身挥了挥手,重重倒在榻上。陈渊以为她晕了过去,急得连忙起身,却被祈光冷冰冰的声音止住动作:“你既然要从父母的意,便不要做本宫的驸马了。今日便滚出公主府,待你再成婚时,本宫或可还能送你份贺礼。”
实在是乏了,祈光不晓得陈渊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迷迷糊糊地发起了高热,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清醒时已过了两日,祈光仍是头晕,被菱玉伺候着饮了两盏梨汤才能说出话来。问清楚是什么时辰后,祈光端着梨汤慢慢喝,听菱玉说陈府派了人来赔罪,另外宫里也有人在府外打探,只是未曾进来。
“估计还有得闹,怕是城里已开始编排本宫的坏话了。”祈光嗓音喑哑,菱玉叫了医女为她诊脉,仍是些旧毛病。不过冬天对于祈光这种病秧子都是难熬的,医女劝殿下保重贵体,祈光只点头,待医女出了门,祈光便道:“散播些消息出去,说本宫快没命了。”
“殿下!怎可这般咒您自个儿!”菱玉瞪圆了眼睛,祈光看她这模样便低低笑起来:“本宫都不怕,你怕什么?”
“再说了,有人让本宫受罪,本宫也只能让他也不舒服。”祈光笑得开怀,她从来不是会难为自己的人,乐子没了,再寻新的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