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陈渊离开长公主府并无多少人关注,毕竟这对小夫妻惯来如此,京城百姓都知晓长公主有多喜欢驸马爷,再闹别扭那还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儿。只是不日长公主府的车辇就进了宫,当天晌午便有大内侍卫护送着郑女官去了陈府。
郑女官侍奉在太妃身侧,代表的便是皇族长辈们的意见。除此之外,郑女官更是陈老大人的原配、陈渊生母在世时的至交好友,由她来送上这封和离书,才能传达长公主的深意。果然那日郑女官几句话就刺得陈氏众人脸色青白,待侍卫送上和离书时,陈渊俯身去接,和离书却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脚下。
陈氏的兴起与祈光关系密切,这面子她给得,当然也摘得。便是和离,也要把陈氏的脸狠狠打响。祈光听郑女官讲完陈氏的窘态,心里已乐不可支,只是面儿上还得一副憔悴情态,瞧在旁人眼里真真是应了情深不寿这话。郑女官自是一番劝慰,祈光就摆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郑女官走时还专门叫出菱玉,让好生照看着公主,切莫做傻事。
经此一役,该是长公主被驸马气得快咽气的事将传遍京城。毕竟求太妃做主的这种大事祈光都病得不能亲自进宫,到底病成什么样就全靠想象了。祈光也好好配合着城中的流言,自那日后便未出过门,府上来客也均不接待,好好扮演着“等死”的角色。
和离一事虽是祈光提出,但她不能让污水都泼到自己身上,往后日子还长,祈光不愿顶着个不光彩的名头。无论古今,和离对女子的伤害总远大于男子,她纵然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也不可避免。男子做什么都是有理的,而女子想为自己争上一争就难上加难。当年她的婚事不也是这个道理,人人都说公主以权势压人,却没想过陈氏族老们都多想攀上她这高枝。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祈光暗叹,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今年冬的初雪下得令人措手不及,昨日院儿里还能见着些别的颜色,晨起一推窗,眼前便是一片雪白了。菱玉正要关窗,妆台旁的祈光唤了她一声,说要透透气。
“今儿还是叫丹娘安排些人来给我唱曲儿吧,昨日看书都看得烦闷了。”祈光往外头看了一眼,见这雪是越下越大的势头,“这坏天气,丹娘怕是得心疼死她的姑娘、郎君们了,必会好好勒索本宫一番。”
为祈光上妆的丫头菱心噗嗤一笑,道:“丹老板是怕,怕的是殿下勾走她家摇钱树的心!”
“油嘴滑舌。”祈光捏捏小丫头的脸,指了指桌上绛色的口脂,菱心自是懂得,为她细细抹上。菱玉嗔怪小妹菱心话语轻浮,却也执了琉璃镜过来,笑言:“这话说得不假,依奴婢看殿下何必去找那些人,对镜自揽即见绝色。”
祈光接过琉璃镜,镜中女子生得一双多情眼,也只这双眼与她曾艳绝六宫的母后相像,一颦一蹙皆是风情。旁的么,便寡淡得很了,她幼时还能称得上一句冰雪可爱,如今病得久了,竟显出沉静来。祈光少有照镜子的爱好,看了几眼便罢了,她倒是满意今日的唇脂色彩,吩咐菱玉快些叫唱曲儿的来,趁着尚有兴趣赶紧玩乐。
外头的人都以为长公主为了一个男人伤心欲绝,祈光却在府里过神仙日子,别提有多快活了。她十几岁时因缘际会结识了丹娘,那时丹娘且是一名普通乐伎,如今已为京城最负有盛名的乐馆主人。解闷儿找老相识丹娘准没错,只是公主府外头有人盯着,祈光决定令一队人马先奔去医馆说她又不好了,再趁此时机将丹娘的人接进来。简直妙哉。
午后,风雪愈大。皇宫在这般Yin沉的天里更像一头腐朽的巨兽,外表慑人,内里却空空荡荡。承阳殿外跪着两个小太监,不一会儿肩上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两人已吓得魂不附体,只后悔不知陛下在此,祸从口出。但承阳殿位置极偏,曾为藏书阁,如今早废置不用,小太监们头一回过来偷懒玩耍,哪里会想到能撞见陛下。
“你们方才说什么?”有人从里重重推门出来,一时间穿堂风吹得两个小太监通体冰凉,胆小的那个已拼命磕起头来,一边吓得痛哭一边道:“奴婢不该妄论长公主殿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另一个冷静些的整了整思绪,又想到宫中如今流传的陛下与长公主不和的消息,颤着声音道:“是……是太医院的人说长公主府的人宁愿绑外头医馆的大夫,也不愿进宫求医。”
阶上无人回应,只余风声,小太监咽下口水,又道:“他们还说,长公主殿下为情所困,已到了不用膳不问医的地步了……”
话音未落地,皇帝已越过他们往外头行去,似是怒极。两个小太监傻傻又跪了片刻,发现再没人管他们了,这才松了口气,死里逃生般抱在一团。他们后知后觉地觉察到,陛下与长公主的关系……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