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抓回来以后,梁鸢消沉许多。从前还会装一装乖巧,现在撕破脸就不肯演了,成天死气沉沉的一张脸,笑也不肯笑。但她脸皮也厚,霍星流不杀她,她也不寻死,平日给她好吃好喝,她照单全收,明摆着把没心没肺、厚颜无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个性如此,一心要做高飞的鸱鸟,却被拔光了羽毛关进笼子,哪里受得了。
入秋之后天凉得很快,一直呆在楚地倒没什么,可霍星流有别的打算,于是抽空带她去添些秋冬衣裳。原本心情不错,结果上了马车就只看着小姑娘呆呆地坐在角落,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一片小小的车帘上,再好的兴致也被打消许多。
你他调整了下语气,令自己不至于张口就是发难,你是觉得现在在坐牢?
梁鸢扶了扶绾发的木簪,她的眉眼生得浓艳,一颦一簇都显得尤其动人。这会微微垂下脸,眉头一拢,满脸都写着委屈。她就是有这样敏锐的觉察,每次都在他爆发的边缘徘徊却又安然无恙,我只是觉得衣裳首饰都没意思。
霍星流觉得她这样恃美生娇很不好,可就是架不住,冲她招了招手,语气不觉地放轻了:过来。见她装聋,又催了一声,嗯?
缩在角落的少女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了身子,靠进他怀里。
他的目光落在她姣好的脸蛋上,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就这样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梁鸢说这话时还在看着他,她的眼睫很浓,所以颤抖时也很明显,可是,所以呢?你对我的喜欢,就像喜欢一只小猫儿小狗儿,自以为是的对我好,还要利用权势逼着我件件有回应。你觉得这是喜欢吗?你只是想征服我,想驯化我,想要我乖乖趴在你身边罢了。
我不否认。这世上人有千万种,我生来就喜欢强权霸道,不光是你,我希望天下人都臣服在我脚下。但,和旁人不同的是,我独独只怜爱、疼惜你一人,难道你感觉不到?这些日子你作天作地,合该死上多少回,我都还容着你纵着你,你应该心里有数。
你是秦国的小侯爷,是将军,是功臣,自然有大把的闲情逸致在喜欢的女子身上消磨。可我呢?你觉得我不久前才国破家亡,难道这会子就开始做那些怀春美梦,心无芥蒂地想着如何将自己托付他人么?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霍星流一扬眉,改做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用视线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倘若你一心只想做菟丝花,与那些徒有姿容的美人一般毫无灵魂,我不会这样上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要你当供人赏玩的花,你该是临风引凰的青梧。也不要你当簇拥明月的星子,应当做被顶礼膜拜的金乌。你要去追求那片伴你出生的烂晚霞,应证世人所说的「天命所归」。只不过
霍星流一字一顿道,我在天命之上。
梁鸢被迫只能看着男人英朗的脸,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躁动,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很快,她就觉得被捧着的双颊变得无比火热,这算什么
她从来都是孤独的,从前在禁庭中默默无闻,即便出来了这广阔天地,因为这一片野心,多也会像当初梁同姝那样,嘲笑自己是痴人说梦。何况是霍星流
明明自己在他面前做尽了蠢事,到了现在还愿意理解自己,赏识自己么?
她花了好一会儿才让心跳慢下来,作势不耐烦地拂开他手,嘟囔着,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
霍星流不言,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我向来言而有信,既然那日你做到了我的要求,奖励自然会有。
是那把真正的匕首。刀鞘上刻着舒卷的枝叶和莲花纹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古朴无华。匕身青光茫茫,带着开锋见血后的凛然杀意。它沉默而肃穆,握在手中,好像握住了一段久远的岁月。
我听闻楚地的冬并不大冷,如果你早些放下芥蒂,应该能猜得到我带你添衣是为了什么。他也不卖关子,你还太年轻,诸多事物半懂不懂,若我不在,莫是面圣,怕是去也去不到燕国。
梁鸢脸色一白,关于青莲匕的秘密她从未向人提起过,你怎么会知道即便是和裴少游,她也是撒谎说要去齐国的才是。
这不是很简单么。你巴巴儿想求它,到手之后立刻就逃了。一个亡国的宗室女,带着王家的信物能去做什么?虽说机会渺茫,但燕国毕竟为帝,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她彻底败下阵来,你的确很高明。
霍星流对她的心悦诚服很满意,只要你乖乖的,我可以一样样教你。
梁鸢觉得好笑又无奈,两弯细细的眉一皱,是秦人都这样好为人师,还是只有你这样?
都不。我只独独对你如此。
她不仅皱眉,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夸张地摸胳膊发抖,你倒不如骂我,这样说话好恶心。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长嘴,可能会更讨人喜欢?
是吗?梁鸢又摆出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你醋性这么大,我若真的那么讨人喜欢,不是先将你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