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好。梁鸢且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宫人叫醒了。是西洲的赵九公子求见,说是昨夜宴中拾到了她的帕子。
她当然没有丢东西,不过是为了赴约编的由头。梁鸢心知肚明,结果让燕慈知道了气得直跳脚,她在镜前梳妆,她气得满屋子乱窜,絮絮叨叨的骂天骂地。说来她也可爱,怨这个怨那个,却始终没有怪过梁鸢的帕子丢到那么不合宜。
梁鸢听了只觉得好笑,你要是想,我带你一起去。她最后的筹码也就是她了,若她这么上赶着愿意,自是求之不得。
不。他请的是你,我去做什么。燕慈并不是不想去,而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做。她虽骄纵,却并不坏,昨个儿她睡得并不好,因为连梦里都听到细微压抑的哭声,到底是自己害得一对有情人如此,怎么也该善后才是。
那我去了。梁鸢也没多和她客气,最后用胭脂在眼下补了补,企图掩盖尚有些发红的皮肤,便应邀去了。
赵允承在御园等了两刻钟,才见个窈窕的身影姗姗来迟。少女一声沉香色衣衫,比宴上的装扮要素净一些。明明鬓间还有一朵白花,她的眼角眉梢却妩媚得很灼眼。看得出来前妆点过一些,风采愈发得动人。
她翩然落座,带着一阵极淡的香气:公子久等了。却没有丝毫歉意。
赵允承略一颔首,不碍。又从袖间拿出一方巾帕,双手奉至她面前,物归原主。
梁鸢扫眼瞧去,倒是方漂亮的帕子。淡蓝色,料子很轻盈,花样也不繁复,只边角处绣了一串兰花。她捏在手里,对他露出一个笑:多谢。又主动一比手,来时见到一路梅花盛开,我是初回入宫,若是公子不嫌麻烦,可否领我四处赏看一翻?
这是送还帕子的奖赏么。他笑,挥手屏退了众人,某不胜荣幸。
两人一并往梅林中去,宫人们倒也懂事,只几个远远地在后方跟着。
梁鸢再三确定没有被监视,才言归正传了:公子既然肯来,便是答应了?
不。赵允承干脆地否认了,只是觉得听一听也不无不可。
那就罢了。
赵允承只是笑,伸手虚虚截住了要停下的梁鸢,作势揽着她走,王姬若不是走投无路,何苦来寻我呢。即便不与你合作,我也没有任何影响。可如果错过了我,你该怎么办呢?嗯?
这个男人好利害,生了张温润柔情的脸,却清冷又冷漠。嘴上说着款款情话,可心机算计一样不少,是个太聪明又太冷血的生意人。
见少女不挣扎, 权当是她默认了,于是继续说道,说说看,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撮合得了我和长乐长帝姬。
她去年及笄,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陛下是她的亲兄长,疼爱她,却并不尊重她。一早就说要为她指婚,可又不过问她的意见。长乐长帝姬是被骄纵惯了的,哪里肯受这样的委屈。若是能在这时遇到个风度翩翩,又钟情为她的男子,她自然会将其当做救赎。九公子以为呢?
不错。赵允承笑笑,那王姬想要什么呢?
我希望公子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拉我一把。
必要的时候?
就在五日之后。梁鸢倒也不卖关子,大大方方地说了自己打算,只是隐去了真实目的,只说是为了宗族,只是九公子听了不要笑我贪生怕死。如今楚国被侵吞,我们梁氏一族凋零,死的死,散的散,若我再不惜命一些,真真儿就该亡族了。
只是一出戏,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赵云程微微一眯眼,望向她的眼神充满探究,楚王荒yIn无荡,后宫妻妾足足二十七位,膝下有八子四女,那位小世子更是因为出生时伴着天将祥瑞,被大楚视作天命所归。而你,是禁庭中从未有过姓名的第五位王姬。你在禁庭中的一十六年无人问津,这会要赔上一生为他们,值得么?
这话问得刻薄又狠辣,一丝情面也无,寥寥几句,便如利刃般要将她拆开了剜碎了,将骨头一根根剔出来,好像不是如此,便无法相信她,更别提为她做哪怕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梁鸢终于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宏达沉重,还要艰难坎坷。
仅仅靠自己现在这点嘴皮子功夫,差得太远了。
这是父王临终的嘱托,我日夜不敢忘怀。梁鸢心乱如麻,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只能错漏百出地编。
唔。可是除了你四位嫁出去的王姬姐姐,两位早先夭折的兄长,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其中一个更是伴着天降祥瑞所生的嫡出世子。他也同在宫中。为什么楚王向来器重世子,却将如此嘱托交付给你?一个藉藉无名的,卑贱的,王姬呢。
梁鸢早已烧得双耳通红,说不清是羞愧还是恼怒,袖中的手掐紧了那方帕子,脑子早被这一连串的咄咄逼问弄得不大清楚了。几番开口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同他冷冷地笑:卑贱又如何?九公子的生母不也只是个美人么。事在人为,若是公子因为我是女子所以瞧我不起,大可直说。
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