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偏北,地广天寒,元节过了还在漫天飘雪。
屋子里人多,所以烧了地龙又额外添了一个熏笼,空气中充盈着特别的香气,又甜又暖。梁鸢穿了一身琥珀团福绣百花的织锦褂裙,领口的鼠皮拆了,露出颀长细嫩的颈,头发梳作百合髻,简单别了一些簪环,脸上略擦了些粉,唇用胭脂点得水漾漾。许是在病中,多少有些瘦弱,倒使得她过于娇艳的五官温柔不少。
霍夫人本家姓谢,闺字绮柔。原是山北节度使家的女儿,出阁前被父母娇惯,成婚后被丈夫宠爱,如今年过不惑,脸色却都还挂着烂漫的神采。这会子盼了多年的儿媳妇终于有影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目光黏在小姑娘身上转来转去,翻来覆去说了好几个好字,是个周全漂亮的姑娘,难怪我们青儿喜欢。
梁鸢被妇人摸手摸到浑身发麻,只得勉强挤出个笑容,伯母谬赞了。
兰姑,把东西拿来。霍夫人笑眯眯地招呼一旁的嬷嬷,立刻又捧回少女的手,同她细声软语,你们两个来之前也不提前说,我这做母亲的什么也没准备。临时从体己里拿了两样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早就听说秦国虽与燕国一衣带水,但民风民俗大有不同。可自己不仅是异国女子,身份也是下三流的宫中乐伎,霍家在秦国是鼎鼎有名的簪缨世家,怎么这样的门第却如此平易近人,也太奇怪了!
兰姑很快拿来一个Jing致的小匣子,霍夫人从里面拿出一对金累丝衔珠的虾须镯,直接往她腕子上戴,瞧瞧,可喜欢么?
嗯好看。梁鸢裙摆底下的脚趾抓紧了,尴尬地脑子一片空白,憋了半天多一个字也说不来,只得求助地看向霍星流,干干巴巴的道,是不是太贵重了。
母亲。霍星流原和霍老侯爷坐在另一头品茶,立刻就起身过来,小狸初来乍到,真想为她添妆,也去该买些新的。您拿自己的嫁妆出来,没得是要挟人家,哪有您这样的。
说话直接握住梁鸢的腕,将镯子捋下放到桌案上,干脆的说,不要。
?!
这是当儿子能说出的话吗!梁鸢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旁霍老侯爷也生气了,厉声道:青儿!怎么同你母亲说话?她也是一片好意。
唉唉,没事没事。青儿难得回来,你们爷俩别咋咋呼呼的。霍夫人倒是并不为意,安抚了自家丈夫,又把镯子推过去,我给囡囡的见面礼,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家姑娘都上我们家门儿来了,给这些不是应当的么!
他再次推回去,态度坚决,她才刚来,您想得那些事情都还早着。不是送不得,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问囡囡!霍夫人摆出温柔和煦的笑容问梁鸢道,小狸姑娘,你说要不要?
您别问她。您是长辈,她哪里敢说不好。霍星流再次把镯子推回去,我做主了,不要。
霍夫人拗不过他,叹了一口气,反而觉得怪对不起梁鸢,冲她赔了个笑道:叫小狸姑娘见笑了,青儿他自小不在我们身旁长大,没人管着,便是这样的性子。他并不是不喜欢你,我这做母亲的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对一个姑娘上心,你别在意,赶明儿我找工匠替你打一套新作礼,好不好?
梁鸢自由没个正经教习嬷嬷管教,敢见长辈纯粹是因为脸皮够厚,原想着不闹得鸡飞狗跳就不错了,结果这样一被衬托,竟显得格外乖巧懂事。仅仅应了声好,就让霍夫人笑逐颜开,连着夸了好几声好姑娘。
霍星流也不走了,护食似的把梁鸢揽在怀里,母亲若是真喜欢小狸,就该多体谅体谅她。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原是不该这样走动久坐的。
怪我怪我,一见囡囡喜欢,倒是忘了这一茬。我请了咱家常来往的大夫,晚些时候会过来。只是,小狸姑娘在我们府上住,总不能叫她孤零零的呆着吧。这会子外头下雪,你只好好得护着她,我说会儿子话,不碍的。说是这样,的确也担心,就又问梁鸢,不碍的吧?
梁鸢连连点头,不碍,不碍。
而后就又问了些家长里短,梁鸢能答的就说两句,不好答的全让霍星流接了话去。零零散散吃了两壶茶,聊了近一个多时辰,说不上多么温馨和睦,但也融洽。后面还是兰姑催着霍夫人去用药,才算了了。
霍星流送父母出去,回来看见少女站在檐下吹冷风,之前在屋子里还不发觉,这会子细一看,才看见她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便过去扶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屋子里太热了。梁鸢心有余悸,怯怯地看着他,你这样对你父亲母亲,他们不会生气么?
霍星流还笑,我娘还好,我爹受不了这个,刚刚你在不好发作,刚我去送他们,踹了我两脚,又骂了一通。不过他现在上了年纪,就那么回事。你不用管,自己如意了就好。
我且问你,那对虾须镯子你想不想要?说实话。
不想。
嗯,这不就是了。你别担心,从前没有你的时候才是鸡飞狗跳,方才说话你不是听见了,我娘前些年还盲了眼睛,就是被我气得日日